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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说了这一句话,她便泣不成声,伏在崔灵仪的尸身上,痛哭不止。巫者的哭声响彻山林,坟岗之上,百鬼戚戚,与之同悲。
    黑夜逐渐明亮起来,癸娘的双眼也随之适应了日光。最终,癸娘还是选择将崔灵仪带回她们的家。她将剑挂在崔灵仪身上,又背起她,扶着木杖。木杖其实已经没有用了,但她仍是担心自己撑不住。她走到坟岗下,解下了拴着双双的绳子,将她的尸体绑在身上,又催动灵力,这才好容易骑上骡背。
    “双双,”她哑着嗓子,“我们回家。”
    双双是认路的,它似乎也知道,主人不在了。这一路,它跑得分外急、分外快。可即使双双跑得飞快,癸娘还是注意到了沿途的景色。她看到了崔灵仪口中破败的城门,看到了远处的山峰,也看到了路边的梧桐树……来时的柔情细语,如今都在为她指着回家的路。一想到此,癸娘便心痛如绞。
    终于,她们日夜兼程,回到了家。在那华山脚下的小院外,癸娘亲手打造了一口棺材,亲手埋葬了她的爱人——就如同她以往埋葬她一般。
    院里的芍药花已经长成,癸娘立在坟前,回头望着那鲜艳的花,心中却只想着崔灵仪。她当日,特意选了颜色鲜艳的花。
    她走过芍药花,驻足片刻,终于还是进了屋子。小小的房间,被崔灵仪收拾得整整齐齐。即使出去了几日,无人打理,也没有太过脏乱。
    癸娘叹了口气,拿起帕子,便要收拾一番。然后,她便瞧见了那蒙了一块布的竹筐——里面不都是纸吗,蒙着布做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走过去,掀开了那块布。
    然后,她先看到了一块玉佩。玉佩压在下面的废纸上,整整齐齐。癸娘很快便明白了崔灵仪的意图,她拿起那玉佩,惨笑一声:“宁之,是要给我留一个念想么?”
    曾经嫌弃的玉佩,如今竟成了她的遗物。她将玉佩握在手中,又低头看去,便看到了一些写满了字的纸。如今的字同她所熟识的字不大一样,但她仍一眼认出了这些字:癸。
    癸娘双眼一红,随手拾起一张,来回翻看,仍是一点其他的字都瞧不见。“你说你要练字,练了这么久,却都在写这些么?”她自言自语问着,又将这纸抱在了心前。
    “怎么不留些……”她说到此处,忽然一愣,连忙将手里的玉佩和纸放回竹筐,又解下衣带,褪下衣服,疯了一般地急急翻出中衣内侧——那里有崔灵仪亲手为她绣上的荷包。
    喉咙生出几分酸涩的哽咽,她寻了剪刀,小心地将这荷包裁下。回来以后,她一直在忙,竟没来得及去看这荷包里的东西。如今,总算想起来了。
    荷包被她打开,她看到了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纸。纸上染了血,即使癸娘知道,这是自己的血,她还是不免一阵黯然伤神。因为,宁之的血,根本没机会打落在这纸上。她的血早已尽数融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无一滴遗漏。
    定了定神,她将这些纸一一展开,只见该有的东西都在,房契、地契……还有那一张薄薄的信纸。癸娘根本无心去看那房契地契,只连忙打开信纸。
    “怎么只有两张……”癸娘喃喃。入眼可见的,依旧是陌生的字体。这一次,她实在是有些读不通顺了,不得不拿出龟甲,施加灵力。黑气在信纸上窜动,又游动到龟甲上。龟甲上金光闪现,又有字迹乍然冒出,飘在空中。如此,癸娘终于读懂了。
    “癸娘吾爱,见字如晤。恐怕死后的模样太过可怖,我唯有勤于练字,只盼你见到信时,心中的我不算太过丑陋。”
    “事已至此,我亦有许多话想说。最想说的,仍是一句抱歉。我自知如此决定必然会伤害到你,可我实在不愿错过这一世,让你继续承受千年未变之苦痛。当年的誓言虽然狠毒,可若真能让我得偿所愿,那我便甘之如饴。若是顺应宿命,便是从宿命中解脱之法,又何乐而不为?如此,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只是可惜,我从未见过你明亮的双眸。”
    “三载陪伴,你早已是我最难舍弃之人。我自知时日无多,只恨不能多照顾你一些时日,如今最忧心者,不过你日后之生活起居、衣食住行。房契地契应已在手,日后,你不必再风餐露宿;生活器具一应俱全,此后,你也不必为此劳碌。只是银钱所剩无几,买房之后,应只余二十两。虽然不多,但亦可保你两年之内,衣食无忧。”
    “新种的芍药花,此刻应已盛开。我并不善于侍弄花草,不知此花是否合你心意?其实,以前我从未偏爱过芍药,只是那日与你说起《诗三百》时,我忽然想起了芍药之约。几世轮回,终究缘浅,不能相救,不得相守。若有来世,只盼能再续前缘,以芍药为信物,相会于此。只是天意弄人,不知可否?”
    “你曾许诺我要做三件事,如今,只剩最后一件。奴隶无名已得偿所愿,但崔宁之很是贪心,所愿甚多,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思来想去,只有一句话:从此以后,愿你能于日光之下,自在行走、自在生活。如此,足矣。”
    落款只有两个字:宁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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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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