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欢问道:“什么事?”
韩直说:“说是陛下身体突然不适,太子殿下又不在宫中,便让您入宫侍疾。他们已经问清楚了您在这处酒楼,马上也要过来,我是抄近路前来报信的!”
戚竣一听,便微微皱起眉头,说道:“七殿下又不是御医,他能侍什么疾呢?此事来得蹊跷,我觉得不能轻举妄动。”
戴元之也说:“殿下,要不您现在立即走吧!”
兰奕欢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是圣旨宣召,如何能躲得过去?更何况母后她们可还都在宫中呢。我不去,万一有点什么事,她们怎么办?再者,也说不定父皇是真的病了。”
他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其他人不好再劝,心中却是十分放心不下。
兰奕欢对戚竣说:“大表兄,麻烦你现在立刻回家去,联络戚家的几位将军以及高中丞等人,让他们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还要派人出城看一看,太子那边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了。一切拜托!”
戚竣已经知道,兰奕欢心中必定有所筹谋,于是不再多言,郑重地行了一礼,说道:“殿下放心。”
兰奕欢又对韩直他们说:“你们也先回家去,别撞上那些人,随时等着我这边的消息,一旦事情有变,立即按照之前的布置行事。”
将身边的人都遣走之后,兰奕欢一整衣服重新坐下,竟是神态自若,继续自斟自饮起来。
不多时,果然如韩直所说,宫里的人来了。
来的人是正平帝跟前的周公公,随行还带了两名侍卫。
一般来说,除非是大型的封赏或者锁拿,宣召皇子的排场也就是这般了,如果再带更多的人,未免显得不正常。
但兰奕欢有心注意,还是看出来周公公所带的那两名侍卫目光中精光湛湛,绝对是两名极其厉害的高手,大概他不愿意领命,就要被强行给架去了。
兰奕欢只是不动声色,笑着起身,对周公公说道:“走吧。”
一路上,周公公看上去一脸惶惶不安的神色,两名侍卫则全程板脸沉默,四个人中只有兰奕欢一直在说话。
他边走边说,滔滔不绝,询问着正平帝此时的情况如何,是昏过去了还是清醒的,用没用药,昏倒之前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中间夹杂着一些关于养生之道的闲聊。
他问的简直事无巨细,把周公公问的直擦冷汗,说道:“七殿下您放心就是,陛下的情况并不严重,只大概也是惦念您了。”
兰奕欢道:“不过,我就是这么招人喜欢,连父皇都不免思念成疾。”
周公公:“……”
还没等他接上话来,就见这个祖宗突然往路边一看,接着转身跑了。
兰奕欢这突然一跑,可把两个本来已经听他说话听烦了的侍卫吓了一跳,当时便差点喊了出来,立即追上。
结果却见兰奕欢根本不是要逃跑,而是在一处路边的小摊边停了下来,瞧着上面的玉器,恋恋不舍地说:“哎呦,这可来了不少新货,可惜我今日有事,没工夫好好挑拣了。”
目光简单扫了扫,兰奕欢随意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柄玉尺,说道:“这东西做的倒是挺精致。”
见他扔下块银子,买了东西之后,自己又走了回来,两名侍卫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却不知,他们的神色变化,都被看似吊儿郎当的兰奕欢看在眼里。
兰奕欢也已经确定了,这些人找他,就是来者不善。
那么,他难道要随着对方的节奏而行动吗?
当然不。
兰奕欢随着三人进了宫,看他们的方向倒确实是带着自己往皇上的丹房走去,心中反倒微沉。
因为这很有可能就说明,正平帝是真的被控制了。
不能再拖了。
随着一步步往丹房接近,兰奕欢心中紧张的情绪也到达了极点。
两名侍卫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就像押送着他一样,兰奕欢的手伸进袖子里,悄悄握紧了刚才在道边随便买的那把玉尺。
他只觉得自己满把的汗,可是在暗自使力之中,玉尺还是发出了极轻微的碎裂声。
兰奕欢突然脚下一绊,“哎呀”一声,向后摔去。
兰奕欢摔倒的方向,正是其中一名侍卫的身上。
那人下意识地便抬手扶住了兰奕欢,只觉得怀里的身躯挺拔清瘦,一股隐约的淡香萦满鼻端,低下头去,只能看见一截微垂下的白皙后颈,肌肤莹然如新雪。
这位七皇子的相貌,是超越任何男女性别的界限都会让人不由心生赞叹的美丽,饶是这侍卫铁石心肠,此时此刻也不禁稍一晃神。
他正要说话,忽然感到胸前一凉。
侍卫的眼睛豁然睁大,喉咙里喀喀响了两声,却无力发出任何的呐喊。
生命中最后一刻所见到的,是这个一路上都好似没心没肺的少年抬起头来,容色如霜雪,眼眸似冷月,那张镜花水月般的美丽容颜上不染半分人间温度,尽是冷然杀机!
——他将刚刚在道边买下的那柄玉尺折断,尖端生生一举捅入了侍卫的心脏!
兰奕欢这一击不能有毫厘之差,否则让对方发出声音,被前面的侍卫察觉到就该糟糕了,好在他经验丰富,成功令对方毙命。
侍卫软倒下来之后,兰奕欢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他胸前的血迹,故作不耐烦地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让你扶我起来,你倒是用劲啊!”
他这样一说,前面的周公公和另一名侍卫都回过了头。
看见两人半坐半跪在地上,另一名侍卫说句:“怎么了?”走了过来。
兰奕欢道:“这个废物,连扶人都不会,正好,你来搭把手。”
这侍卫不疑有他,走上前去。
他接近的一刻,兰奕欢形状优美的眼睛微微一眯,瞬间抬手。
这一下堪称电光石火,断裂的玉尺从刚才那侍卫的胸前拔出,一股尚且温热的血箭同时喷溅出来,兰奕欢满手是血,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艳色的弧光,转眼已经割开了第二名侍卫的喉咙!
但这到底是玉尺不是兵刃,虽然一端已经被兰奕欢用内劲掰碎,依然不够锋利。
刚才他捅入侍卫胸膛凭的是一股惯性的冲劲,第二名侍卫的距离稍远,虽然脖颈上立即血流如注,却没有立刻断气。
他一把捂住伤口,迅速转身便跑,要去叫人。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兰奕欢自然是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他迅速一抬眼,旁边的周公公已经面如土色,瘫倒在地,被兰奕欢的目光一逼视,喉咙里颤巍巍地挤出了一句“殿下”,竟硬是没敢大声叫喊。
兰奕欢也没空搭理他,向着受伤的侍卫追去。
两人此时完全相当于搏命,一追一逃,速度都极快。
那侍卫受了伤,兰奕欢眼看就要追上他了,却见对方在疾奔中突然脚步一停,飞身踩上了旁边的大树树干。
然后他扭腰一转,双手持刀,竟凌空向着兰奕欢当头劈了下来!
这一下着实太过出其不意,刀光霍霍,又带着从半空中落下来的冲力,可以说是凌厉无匹。
那锋刃上的寒芒映入兰奕欢漆黑的眼底。
他已无路可退。
时间在此刻仿佛已完全停滞,鲜血弥漫的味道,风吹树林的声响,旁边周公公因为过度紧张而粗重的呼吸……似乎都化作了凝固的背景。
那一刻,兰奕欢没有躲闪,而是猛然抬起手来,一把,用力地合握住对方持刀的手腕。
然后他顺着那股力道仰倒下来,将头一偏,重重地躺倒在地。
面对这突兀而必杀一招,兰奕欢没有硬抗,而是选择了最冒险却也是最聪明的办法博取一丝生机。
他完全顺应着对方的力道,被那名侍卫压制在身下,但双手控制了最关键的刀子的位置,拼力不让对方刀锋转向。
“噗——”
随着兰奕欢将头尽可能的侧开,下一刻,刀锋重重刺入了他耳畔的泥土里。
不过毫厘之差。
侍卫没想到兰奕欢反应如此之快,连这必杀的一招都会失手,惊骇之间,兰奕欢已经屈起右腿,在他胯骨处一蹬,同时猛然翻身,将对方反过来压制在了身下。
侍卫猛然瞪大了双眼,受伤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你……”
兰奕欢白皙清俊的面庞上沾染了几滴血迹,在侍卫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已经干脆利落地拔起了他钉入泥土的长刀,一刀斩断了他的头颅。
鲜血,染红了地上的泥土与草叶。
兰奕欢拄着刀,半伏在对方身上,剧烈地喘息着。
至此,两名精挑细选的大内侍卫就全部被原本手无寸铁的兰奕欢给解决了。
兰奕欢将染了血的刀子扔下,转了转手腕,感觉刚才搏命的那一下也有点挫伤了他的腕骨。
不过现在也不是关心那些末节的时候了,他一转头,看见了缩在一边吓得面如土色的周公公。
兰奕欢看了他片刻,竟然慢慢地笑了起来:“还有你呢。”
周公公在他的注视下抖如筛糠,嘴里喃喃地说着:“不、不要杀我。”
“公公方才没有大喊把人引过来,也算有功,杀你干什么?”
兰奕欢随手用袖子蹭了下脸上的血,招手道:“过来。”
周公公犹豫着挪到了他的跟前。
兰奕欢用沾着血的手拍了拍周公公的脸,下巴对着尸体示意了一下,说道:“拖到那口井边,扔下去。”
周公公自然不敢不从。
趁着他干活的时候,兰奕欢坐在旁边的大树下,脊背靠着树干,短暂地歇了一会。
他的手心也被玉尺的碎渣划破了,有不少渣子硌在伤口里,稍稍一动就疼。
兰奕欢没空好好处理,随手把表面的碎渣拂去,心想,他不能耽搁太久,还是得去见正平帝。
否则,对方筹谋了那样久的计划,不可能因为他这样躲着就善罢甘休,只怕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若他不去,其他人还得倒霉。
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能够躲过,只是……不能按照对方的节奏来进行罢了。
最起码在此之前,他得先通知其他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心中计议已定,眼看周公公把尸体扔到井里了,血迹也处理干净了,兰奕欢便笑着走到他身边,说道:“公公,辛苦你了。”
周公公受宠若惊,正要说话,兰奕欢已经手起掌落,一下子把他劈晕在地:
“那就赶紧歇歇吧啊。”
将周公公全身的衣服都剥干净了,堵上嘴塞进旁边的假山里,兰奕欢迅速赶到了戚皇后那里。
从小到大,他对戚皇后的这座宫殿也已经十分熟悉了,轻车熟路地避开守卫潜了进去。
兰奕欢一直到了内殿,戚皇后正坐在那里看书,大宫女凝霜轻轻为她捶着肩,兰奕欢便从窗户处跳了进去,跟着回手迅速关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