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唤她,“钟灵。”
她抬头,对上少年关切的目光。
他是男生,李钟灵对他也保持警惕,“你怎么来了?”
她今天明明没邀请他去她家吃饭。
程嘉西如实说:“刚刚遇见姜北言,没看到你,过来看看。”
“身体不舒服吗?”他看出她的异样,温和地问。
李钟灵一点也不想回答,怕被嘲笑,怕丢脸,把头一撇,趴桌上埋着脸不看他。
“没有,你回家吧!不用管我!”这时候还在逞强。
程嘉西却没走,在她座位旁边蹲下,轻着声音问:“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他的声音太温柔,暴躁的小兽被安抚。
身体的疼痛和积压的情绪,被按下开启闸门的开关。
李钟灵鼻子一酸,难堪和委屈化作眼里的雾,润湿她的衣袖。
她仍把脸埋在手臂间,但总算肯松口,声音闷闷的,“不用去医院,就是……肚子疼……”
没有明说是什么,程嘉西却立刻明白,站起身,脱下书包,拉下拉链,把外套脱给她。
“我扶你去校门口,我们打车回去。”他这样说。
李钟灵没拒绝。
她被程嘉西搀扶着回了家,陈美玉还在饭馆里忙活,没回来。
回家后,李钟灵就让程嘉西赶紧回去,不让他多待,等程嘉西走了,她再一个人去洗手间换裤子,看着说明书垫卫生巾。
第一次应付这种情况,再加上肚子疼得难受,手脚都没什么力气,李钟灵在洗手间折腾磨蹭了很久,出来时,听见敲门声。
她捂着肚子艰难走去开门,去而复返的少年,手里多了一个塑料袋。
李钟灵看见他就感觉怪别扭,尤其羞耻,“不是让你回家吗?”
程嘉西打开塑料袋,说:“我买了点止疼药,这个是布洛芬,一次一颗,一天两次,这个是益母草,也是一天两次,还有暖宫贴,现在就可以贴……”
“你干嘛啊?”
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李钟灵却只觉得羞耻。
程嘉西理所当然说:“照顾你。”
李钟灵一愣,支支吾吾问:“你、你不笑话我?”
程嘉西歪歪脑袋,露出茫然表情,“为什么要笑你?”
“就是、就是……”
李钟灵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来月经这件事,要被男生笑话,为什么女生一到这种时期,就要偷偷摸摸。
她想不出原因,垂头丧气地说出当下的现实,“就是……好多男生都会笑这种事。”
程嘉西想了想,说:“可能因为他们没有妈妈教吧。”
温顺的少年,温顺的语气,说出并不温和的话语。
李钟灵震惊地抬起头,“你骂人了?”
“嗯?”程嘉西又露出茫然表情。
他之所以会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母亲以前也经常痛经,每个月都有几天需要吃止疼药,躺在床上,没什么精神。他去关心询问时,母亲就把这些事情教给了他。
没等他说什么,李钟灵忽然自己想通。
“你说得对,这种事有什么好笑的,他们笑话人,是他们没妈教!”
她陡然醒悟,捂着肚子把程嘉西拽进家门,自己往沙发上一躺,理直气壮使唤他,“赶紧帮我去倒杯水,我要吃药,哎哟喂疼死我了。”
“要我帮你揉揉吗?”他母亲也这样教过他。
“不不不不用了!”
没皮没脸的人闹了个大红脸,结结巴巴。
第三次,是刚进高中,第一次月考成绩大爆冷,感觉自己跟不上重点高中的学习节奏。
第四次,是被萧南逼着学习,觉得压力太大。
第五次,第六次……
在程嘉西面前哭过多少次,李钟灵自己都数不过来。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不妥,或是说,她从没想过,这有什么不妥。
她脾气很差,没上进心又很容易焦虑,经常给别人打气,自己却特别容易消极,看着很开朗,实际很容易暴躁。
她从来不修饰自己的坏脾气,有人害怕退缩,有人无奈叹气,有人暴躁不耐。
只有程嘉西,始终都在惯着她,包容她。
而她最坏的脾气,也都留给了程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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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滚,你听见没有!”
最暴躁的时候,李钟灵朝程嘉西扔过一个杯子,厚实的蓝色陶瓷杯,狠狠砸在少年肩膀。
被她砸中的少年,并没有离去,甚至连吃痛的声音都不曾发出,只一声不吭地弯腰,捡起被他身体缓冲得以没被摔碎的杯子,放到一旁。
彼时他们已经上了高二,李钟灵留长了头发,养白了皮肤,身上穿着一条新买的清新粉嫩的连衣裙。
这个周末,原本是她和程嘉西约着去看电影的日子,她盼了很久,终于等到那部新电影上映。但她没有去,也没说原因,直接爽约,把自己关在家里。
程嘉西来找她,她态度冷淡,起初轻描淡写说自己忘记,又改口说不想去,最后变得暴躁,让他赶紧离开,不想见到他。
这场愤怒,来得毫无预兆。她像疯子一样,无缘无故对他大发脾气。
她以为程嘉西会生气,会立刻走,但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