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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他也没有心力再重新教导一个合乎他心意的孩子了。何况太子大势已成, 人心在他,自己何必真似那混小子口中晚节不保的唐玄宗一般,毁了自己的清誉呢?
    就让他看看,自己真的将这天下的权柄交付出去后,这江山社稷会有怎样的变化吧!
    最重要的是, 他要看看这几个讨债鬼一样的儿子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肯定会很有意思。
    此时圣人的心思就跟一个记仇的孩子一样, 就等着自己这几个沆瀣一气的逆子大惊失色的时候, 自己看好戏呢!
    圣人心里想了这么多,实则不过是几息之间的事。
    他扫视着殿内神色各异的臣子们,就觉得不能让他们安安生生的开宴。于是便对着祁顺一招手。
    祁顺一瞬间有点懵——不是说好的,等散宴的时候吗?怎么提前了?这才“免礼”“安坐”, 连前菜都没开始走呢!
    不过不管怎么懵, 该是他的活儿他还是要干的。
    祁顺从内襟里掏出一个狭长的盒子捧在手里, 又怕自己会错了意,转身的时候特意用身形遮挡住底下朝臣的视线, 低声问:“大家,可是要用旨意?”
    “嗯。”圣人眼睛眯了起来,嘴角也上翘着点头。
    祁顺这回安心了。转头叫来乐泰捧着匣子,自己打开了小巧的机关锁,从里面捧出了一卷已经书写好了半日的圣旨。
    或者说,是传位给太子徒述辰的禅位诏书。
    祁顺因为心中早有准备,唱读的声音就跟平日里一样,抑扬顿挫很有节奏,但殿里听到的所有人都懵了。
    甚至太子,也瞪大了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住了。
    好在他很快冷静了心神,祁顺话音儿一听,立刻就跪了下来,高呼:“请父皇三思!请父皇收回圣命!”
    徒述覃紧随其后,也从食桌后出来,跪在了丹墀下:“请父皇三思,请父皇收回圣命!”
    朝臣们也赶紧起身出列,在殿中央的空处跪成密密麻麻的一片,徒述斐等人也在其中。
    只是和其他人不同,徒述斐脑袋都要炸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亲爹做的这事太耸人听闻了。皇帝活着就禅位给太子的,古往今来都屈指可数,諵楓而且结果都不怎么好——要么就是对皇家本身的秩序伦常有害,要么就是对江山社稷不好。
    哪怕里面有个李世民,也改变不了这是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这个事实!
    就算退一万步来说,他太子哥最后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被后人称赞,弱化这段禅位带来的负面影响,可禅位这件事,是有固定流程的啊!
    禅位这种事,可不是皇帝说一句“我不干了”就结束了的。
    先要晓谕前朝臣子,还要发明诏告知天下,属于是让自家臣民都要有个心理准备的必要措施。
    一般都是把下一个继承人封为太子。不过他太子哥从出生起就已经定了名分,这部分省略的话,也算情有可原。
    但是接下来的步骤,从下诏定下退位时间,到祭天传帝玺宝册,林林总总涉及到的人和事,都不是一纸诏书就能让所有事尘埃落定的。
    最后此时登基大典,由新帝下诏,大赦天下。并且在没过新年之前,还是要沿用之前的年号,以示尊敬。
    而且今天是年三十,帝玺早就封了,可这封诏书上的日期是今天。换句话说,它根本就不合礼法。
    真要细究,朝臣甚至能不认它是圣旨,而是把它直接打作中旨甚至是手谕而不奉。
    而到时候不管这满朝文武是否奉诏,这件事都会引起巨大的波澜。
    有那么一瞬间,徒述斐满脑子都是周边又要有哪个小国会借此机会出来兴风作浪了。殿内的其他声音都瞬间离他远去,一门心思计算着自己的新军怎样才能在战略上震慑宵小,不让这些才老实不过十几年的虎狼逮到机会趁机作乱。
    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殿里的这批大庆人尖子们,每一个人的脑子也都在疯狂运转。
    就跪在御座旁的徒述辰余光扫过众人,就把所有人的心思都猜了个七七八八。而后他又微微抬起眼帘,看向了圣人。
    圣人自然的余光也注意到了太子的视线,也微微转过头来,和太子对视着。
    父子两人目光相接,俱都不闪不避。
    丹墀底下的人听丹墀上没有回应,陆续大着胆子偷看,被这一幕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使殿内此起披伏的“三思”最后都归于了平静。
    直到殿内没有其他杂音,圣人才收回了视线,施施然的开口:“那就这么着吧!礼部,待开印之后着手布置大礼,钦天监占理吉日吉时。祁顺,让尚衣局为太子量体吧!”
    说到这里,却转过头来看向太子,意有所指的道:“还是太子已经预备好了礼服,不用尚衣局多插手了?”
    太子微微低下头压住唇角的笑意,再抬头的时候,便是一派严肃的表情,向圣人拱手后再拜:“儿臣惶恐。”
    圣人看向丹墀下黑压压一片的跪着的人,站起身来。
    立刻就有一批人回过神来,口中又开始高呼“三思”。还有几个膝行几步向前拱手,想要陈情劝说。
    但圣人是一点面子也没给,直接下了丹墀朝大殿门口而去。
    等到了大殿门口,圣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丹墀之上的太子,便迈过了门槛,再没回头,把那不些口若悬河让他收回成命的大臣都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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