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会议室是整个会议楼层中最靠内侧的一间,全透玻璃墙没给里面的两个人做任何遮掩。
湛擎沉着眸子直视对面,三白眼凶相毕现,语气竟还算冷静:“湛悉岩没跟你说过传感器的前景,你自己是不是也没有一点判断力?”
腺体医疗发展至今仍然有许多空白,对发热期和易感期的预测和监控就是其中一白。
那些敏感期按时且稳定的人群也就罢了,可其他紊乱的和罹患腺体疾病的人绝不是个小数目,从前的技术停留在用光敏传感器监测腺体信息素变化,但受到光敏底层原理和信息素本身特性的双重限制,相关手段根本做不到精准。
如果项目组里的化学材料传感器真的做出来,将能达到非常精准的监控和预测,甚至不需要监控耳朵后面的颈腺,只需要带个手表利用手腕上的腕腺就能做到。
由此延伸出来的大型公共场所检测器、医疗高敏检测器、家用腺体治疗辅助仪、实验用信息素反应材料等等,每一个都是不用想象就能预见的高收益。
这些,湛悉淳为了眼前利益和没能到手的财产顾不上,他大哥湛悉岩也为了争权夺利屡次打压,眼前的高管更是为了坐稳位置温水煮青蛙地对项目一点点扼杀。
湛擎觉得自己像是被画地为牢的蚂蚁,被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在其中挣扎转圈,取乐消遣。
那人站起身,优雅地擒着一抹微笑,自信和张扬在他系上西装扣子时如丝线般缠绕上湛擎,烦得他眉间缓缓蹙紧。
那人说:“我能判断得出,目前还没有结果的预测和已经到手的东西,哪一个更重要。”
他拿起钢笔和本子,迈步走向玻璃门,不痛不痒地说:“而且湛先生,过分执着坚持或许是好的品质,但我觉得你应该向更远更大的地方看看,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顾此失彼,是叫做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吧?”
“可能芝麻也未必捡得到的,据我所知,索莫兰的研发也在专攻这一方向,不然你去那里试试?”
湛擎握着笔,拇指紧紧压着笔杆,黑瞳微移,定定刺向门口的人,说:“你现在这么跟我说话,最好是进派升前就把屁股擦干净了。”
高管开门的手一滞,笑容收敛,大步离开会议室。
“咔嚓。”
湛擎手里中性笔的塑料外壳被他压碎,一块不小的碎片插进食指第二指节间。
鲜血迅速汇聚,小股小股地流到桌面上。
他不动声色地拔出碎片,从不远处抽出一张纸巾,潦草地擦了擦,兀自静坐一阵,才面色如常地回到项目组。
今天是每周两次的下午茶日,经费压缩之后,估计这项为数不多让大家短暂快乐的活动也会走上被牺牲的命运。
如同他们的项目。
“组长。”
夏琢正带着一次性手套吃薯条,见到进门的人便阳光灿烂地笑眯起眼。
桌面摆满各种各样的纸盒子,有炸鸡、薯条、蛋挞,但普遍只剩下一两个,他从旁边拉出来一个大盒子,说:“给你留了一份,在这。”
湛擎没什么胃口,但全组人凑成一圈吃东西聊天,氛围说不出的轻松热闹,他也没推辞,拿过手套抽了根薯条缓慢嚼着。
绍博士瞟向湛擎,被发现后又很快移开视线,隐隐带着探究和心虚。
湛擎没错过他的情绪,他知道,绍博士也在琢磨退路了。
在他预料之内。
绍博士在公司多年,深知企业研发和学术研究的差异,企业要盈利,项目搁浅时有发生,可半截项目再重启却非常困难。
绍博士是有了动身的心思,但迟迟没有落实,因为他真的从这个传感器里看到了成功的希望,他研究材料十几年,经验比湛擎丰富,他知道,只要钱够人足,这个项目一定能做出来。
目前他还在犹豫着,想再等等,看看组长能不能来一手起死回生。
“组长,你手受伤了?”夏琢放下鸡翅,瞧见湛擎右手食指上的伤口。
他粗糙惯了,随意道:“没事,不小心蹭的。”
夏琢抬着不放心的狗狗眼,把湛擎看得略感疑惑,朝唇边送薯条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夏琢摘下手套,转身去做了什么,没多久就回到湛擎身边,手里捏着创可贴。
湛擎道:“不用,没必要。”
“还是贴上吧,一会儿不是还要焊接元件?保护一下,免得发炎。”
湛擎迟疑一秒,同意了,脱下右手的手套,正要接过,夏琢让了让手腕,说:“我帮你贴吧,一只手不方便。”
这次湛擎没那么好说话,坚持道:“我自己来。”
夏琢与他对视片刻,眼底重新凝起笑意,递去创可贴,“好。”
一边的几个同事围观全程,无言地面面相觑,又低头默不作声吃东西。
晚上下班,湛擎没有精力爆肝熬夜,就跟着所有人一起准时离开了公司。
他现在除了身体上的疲惫,精神压力更加棘手。
他开始迷茫了。
湛擎自小到大都是一个格外坚定且坚韧的人,他想去做的事必定风雨无阻做到,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也不会中途放弃。
可现在他却在考虑放弃项目的可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