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还真没想到韩盈会这么回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原本因为卫青沉闷回答带来的无趣再次消失无踪,他再次大笑起来,指着韩盈对卫青道:
“朕竟不知韩盈是这般妙人!”
卫青完全没想到韩盈会这么回答,一瞬间,他表情复杂到了极致:
“韩尚院还好女色?”
“这我还真不知。”
韩盈丝毫没觉得自己说的内容多么惊人,她一本正经地道:
“女子之美,我能品鉴,却无亲近之意,可若如巫山神女之绝色,那便真是想让人同席共枕了,只是说此为好女色,总有些词不达意,倒不如说,是好美色。”
谁没做过把小龙女,杜冰雁,嫦娥仙子……这些美人娶回家的梦呢,颜值那么高,韩盈还真不介意弯一弯,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又道:
“只是因色起意,必然会色衰爱弛,不能长久,巫山一梦正好,再多求,不过怨侣尔,若想相伴一生,还是要看是否情投意合,当然,这各方都合得来的,不必拘泥男女,还是要看个人与父母是否应诺,若是父母亲朋都不阻拦,男男、女女在一起做个夫妻模样,也不是不可啊。”
刘彻还以为韩盈在这方面也男女不忌,打算与韩盈说些戏言调侃卫青,可对方把话题拔高,从欲提到了情,这就不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调侃人了。
不过听她这明显是话里有话啊。
“听你这意思。”
刘彻挑了挑眉,对韩盈问道:“可是见到过和男女同样做夫妻的?”
昨日女官除了交流除了抱怨,也有几分借着时机,说些目前困境的意图,毕竟我有个下属和我有个朋友都是一样的借口,韩盈昨日不曾细想,今日一回忆,清楚属下大致家庭情况的她便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臣官署中有个,对外与对方结拜成姐妹,请母亲收作养女,内里就是夫妻处着,怕被弹劾,特地寻我解释。”
封建古代家国一体,又重视礼法,这种不遵循传统的行为模式,很容易遭人弹劾,影响仕途,不过究竟影不影响,还是要看皇帝是否在意,面前的这位嘛——
肯定没事儿。
“是你手下这些女官能做出来的事情。”
正经居家过日子的,刘彻反倒没多少兴趣,他摆摆手:“既然已自行处理,那便不必多管,由着她们自己去吧。”
“臣觉着也是。”
用结拜,收养的方式在一起,基本上有了主流夫妻同样拥有的权责,陛下知道不反对,日后弹劾不起作用就行,正常存在着,没必要再强求个婚礼,闹得人尽皆知,那反而要承受大量异样的眼光,以及突然意识到这种异常人的反对,反而麻烦。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趋向了正常,刘彻也收敛了调侃的心思,他挑了挑眉,问道:
“今日之事,想必你也有所预料,说说,想怎么应对?”
韩盈过来,就是为了说此事,她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要说臣子之间全然清白,我定是不信,只是过往无人在意罢了,如今有了女官,事情便略微有些复杂,只论我与大将军的话,其实为特情,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能有几个低于而立之年?若我这般年纪大将军相见,绝不会有这桩风流韵事。”
说到这里,韩盈顿了顿,略微扭头看了眼卫青,对方很快避开了她的视线,似有些心虚。
韩盈收回目光,微微垂眸,继续开口:
“只是男女官吏相处之间,也的确复杂,需要再加些条例约束,而在此之前,法无不允,为之者总能减轻些错处吧?”
语调轻松地将自己目的说出,韩盈又道:
“除此之外……臣想为高瑾请封太医令,加俸千石。”
刘彻微微眯眼。
脱罪的理由并不重要,只要有个合适的台阶下,他愿意怎么免就怎么免,而男女官吏相处之事,韩盈恐怕早就想过要调整,今日不过是凑巧拿出来罢了,倒是这提拔高瑾……
无论提拔她到千石还是比二千石,都是将太医院从韩盈手中剥离出来的意思,虽未曾明罚,在外人眼里,绝对是严惩。
分权本就是打压的体现,尤其是这次分出来的权力极为重要,这就像是太仆,被列为九卿,除了掌握天下马政,更关键的是他负责皇帝的车马出行,是天子近臣。
而韩盈倘若继续掌握改革后的太医院,凭借着比车马更重要的皇帝身体健康,其地位必然更高,能在九卿之中寻个位置,可这一分——
也就只是中二千石的列卿了。
不过,这也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
只要她仍是天子心腹,谁又敢轻慢于她?
更何况,她还如此年轻,谁说她只会做尚院,日后再往上升一升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啊。
这么想着,刘彻应道:“可。”
从偏殿出来,看着明媚的阳光,韩盈的心情也很不错。
总算是把太医院这个大麻烦给解决了!
韩盈清楚,太医院是负责皇帝身体安危的存在,在外人眼里,必然会是他的心腹之臣,要慎重以待,职权荣宠极高。
只是,好处往往伴随着风险,尤其是医疗这种专业的事情风险实在太高。她已经脱离一线多年平日里也没时间再去学习医术已经不是平庸保不齐都要不如学徒了!
繁杂的事务让她难以专注处理太医院的事情落后的医术让她难以确定谁的医术更高有没有人在搞鬼她只能通过合适的人也就是太医令去调整而太医令究竟把太医院调整成什么样子——
韩盈很难探知。
于是在她同时兼顾了近臣和朝臣两个身份时既要承受政治影响又要承担极大的医疗风险没办法谁让她是最大的主官倒不如分出来让治病这件事尽量远离政治同时让京医院和太医院互相竞争保证两者的活力。
反正在此之前她也没有彻底掌握太医院也没有靠着给皇帝看病荣宠到哪里去分了也不损伤什么反能趁机再提一提医师的地位至于圣宠等老医们过来她又岂会缺?
这可是真正的养生大佬!
回想着宛安县送过来他们已经出发的信韩盈不由得多了几分期待。
时间转瞬即逝。
第二日朝会众臣沉默了片刻见宗正没有继续弹劾少府也不继续开口便先提起来今日的事务。
事务不多比昨日还少不过半个多时辰就已经说完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从少翁之事上皇帝就已经显露出独断专行的一面此刻不过是更进一步而已这让大家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试探尤其是在卫青与韩盈之事威胁的不是他们而是皇帝自己的情况上。
卫青也不嚣张跋扈更未曾有残害忠良之举这么袒护最差无外乎再出个周勃也不一定会损伤他们反而会是个谋划的好时机。
总会有人怀念汉初功勋权贵鼎盛的时候只不过大家还是要确定清楚陛下到底是什么打算以及——
甩清自己身上的关系。
沉默过后卫士令看着上司卫尉的手势
起身道:
“陛下臣弹劾大将军与韩尚院有私此举有损国祚还请陛下早作定罚!”
这是大家都不出头拿棋子出来试探了。
众卿心知肚明正准备看韩盈和皇帝的反应昨日作为输出主力的宗正却突然站了出来改口道:
“此行不过是男女私情与国祚有何干系?”
嗯?!
众朝臣瞬间蒙了。
宗正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429章 自请责罚
发蒙过后,众臣的眼神咻的一下就不对了。
昨日皇帝当着大家的面将宗正叫过去,肯定不是说说话那么简单,基本上就是要劝他闭嘴,乃至改口。
这不奇怪,很多时候,朝堂之上的争吵,就像是一场战争最后的打仗阶段,而战争往往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朝堂之外的谋划,才是决定朝堂上吵出什么结果的关键,何止皇帝会强行暂停劝人,他们也是在前夜疯狂收集消息,衡量自己要怎么去做呢。
目的早就已经猜透,真正让众人难以置信的,是结果。
皇帝究竟说了什么,能让宗正坚定站在维系皇权的刘家人,在短短一天之内就倒戈了?
这可和他们不一样。
倘若卫青真有做周勃之意,那为了拉拢他们这些朝臣,必然要给大量的好处,不然,大家不会服他,但对于有着皇位正统继承资格的刘家人来说,他们很大可能要迎来清洗,是要丢命的!
这分明是绝不可能妥协的生死矛盾,就算皇帝以强权相逼,也顶多会让宗正闭嘴,若是宗正气得厉害,直接称病不来都没问题。
所以,皇帝怎么说服他反过来给卫青韩盈说话的?
众臣心中惊疑不已。
处理过北门司马和箴言的张汤手中掌握的消息最多,不全,却足够他将前因后果串起来,他对宗正的跳反没有感到太大奇怪,只是由于对细节了解的不足,张汤还是不太能确定卫青和韩盈在皇帝心中的圣宠,究竟达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这点细枝末节在此刻并不重要,他只需要继续闭嘴看戏就行了。
太仆掌管皇宫车马事宜,是皇帝近臣,对于他来说,陛下失权并不利,按理他同样应该站在宗正身边,坚决反对卫青与韩盈之事。
不过,车马往来间,太仆的消息远比他人通畅,不一定能知道真相,但肯定能听到些许风声,之前他就觉得哪里有些异常,所以才按兵不动,现在见宗正跳反,目光不断在皇帝和宗正身上来回扫过时,心里顿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此事必然另有隐情。
如同韩尚院返回后他才知道,原来她去上谷郡还有个担任诱饵的隐藏任务一样,此桩风流韵事,或许也有其他用途,虽然这个用途太仆并不清楚是什么,但从皇帝,宗正两人的反应来看,大将军与韩尚院之间基本上没有勾结,不然,宗正怎么这么快就松口?
回想起前天皇帝在段仲崇叫嚷出声后,一点儿都没有异变的神色,太仆不由得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
果然判断对了,皇帝又不会为犯错臣子撒谎隐瞒,所以陛下真是早就知道了此事,有内情,还确定这两人根本不会勾结,所以才这么袒护!
只能说,太仆的见识还是有些不够,宗正的跳反就是被皇帝给骗了,而这点欺骗,也只能说是毛毛雨,日后的‘鹿触杀之’才更叫人惊愕呢。
但在此刻,重臣还没有经受那么违反常识的洗礼,即便没有太仆这般灵通的消息,见宗正这么快跳反,再看陛下过于袒护的姿态,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来这件事情。
卫青和韩盈都不像是权欲熏心之辈,抛开这桩风流韵事,勉强能证明卫韩联手的,也就只是皇子寿宴被举荐的申卜,但这更像是陛下的手笔,而以韩盈与属下医师对巫觋厌恶的态度,申卜是真是假仍不可知。
而除了申卜,这两人并没有更多联手的迹象,让大家觉得警惕的,更多来源于卫青职权过重,韩盈职位特殊,性别又是女人。
倘若是两个男人——
不行,哪有这么年轻的列卿?太医令的年龄更大,要结盟,用不着这么恶心自己和他们的方式。
男女用此法是有点用处,可世间女子又非全都是耽于儿女情长之辈,有些女子狠起来,丈夫都能杀,靠巫山云雨就稳固关系,鬼都不信,韩盈又不是只有一个姘头,想要联盟,还是得看利益。
可这两人的利益并不一致,而且他们也没瞒着陛下,这哪是勾结的行径?瞒得世人一无所知才是!
也就是说,这两人真就是一时冲动,也并无其他野心之举?
再看一看两人明显过于年轻的面孔,众臣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还真是这两位有可能干出来的事。
可这也的确不能只当成风流韵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