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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十里红妆,今儿这聘礼比那架势更盛。
    一路行,却是见这红绸,绵延至了自家府门前。
    谢蕴心口狠狠一跳,眸光一转,瞧见了这副景象——
    门槛上坐着一郎君,怀里抱着双毛光滑亮的大雁,瞧见她,竟是潸然落了泪。
    谢蕴:“……”
    第95章 行善积德福有攸归
    门前几人, 纷纷傻了眼。
    眼瞧着那抱着大雁的郎君,抬起胳膊抹抹眼泪,而后站起身, 看着谢蕴, 语气弱弱道:“回来啦。”
    谢执痛心疾首,面上亦然。
    他姐夫是武将啊!
    武将!!!
    谢萱是头回见着戚钰, 第一眼, 不认识。第二眼,哦, 来纳采。第三眼, 不是,怎就纳采了呢???
    她那么大一个姐夫呢?!
    再听他开口,这语气,这目光, 后知后觉,这是她姐夫???
    与谢执说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就知道谢执骗她的!
    周衡余光察觉到自己娘子直勾勾的盯着门前的郎君, 有些醋的将人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目光落在那人身上。
    谢蕴清淡扫了戚钰一眼, 收回视线, “来得真早。”
    说着, 抬脚往里面去。
    这阴阳怪气——
    谢萱与谢执同时扭头, 目光对上。
    什么情况?
    不知道哇。
    阿姐在生气?
    是的吧。
    要不要跟上去?
    不了吧, 姐夫都跑着跟了去。
    蠢蛋, 我们去听墙角啊。
    哇!我要告诉叔父叔母,你骂人!还听墙角!
    你是不是好久没挨揍了, 皮痒啦?
    我错了。
    谢执十分识时务,悄咪咪的跟在谢萱身后, 两人刻意的放轻脚步。
    周衡叹了口气,犹豫一瞬,也跟了上去。
    他想:他不为听墙角,是担心这俩人闯祸。
    谢蕴无视紧跟在身侧的人,径直往自己院子去。
    路过的下人遇见,停下躬身行礼,目光垂着,并未乱看。
    穿过园林,到了院门前,眼瞧着谢蕴要入内,戚钰连忙伸手拉住她手腕。
    这里不是糖水巷子的小院,他可以肆无忌惮的跟着她进去,与她同住一间屋子。
    谢氏重规矩,戚钰也不得束起手脚,行几分规矩之举。
    隔着衣衫,他摸到了她腕间的珍珠串。
    谢蕴瘦了许多,一袭荷粉轻衫,多了几分出尘。
    “不想瞧见我?”戚钰低声问,姿态卑微。
    谢蕴垂着眼不语,眸子却是湿了。
    世家教养女子含蓄,那些欢喜与委屈也变得难言。
    谢蕴想过许多次他来时的场景,或是一个清晨,亦或是一个傍晚,他瞧见她时,会跑来抱抱她。
    但他没有,他拎着大雁问她,是否不想瞧见他。
    她担忧了多久,此时心中的怨气便有多少,憋得红了眼。
    缚着红绸的大雁,被放到了地上,闪动着翅膀嘎嘎嘎的叫着,似是气恼。
    谢蕴怕掉眼泪让他笑话,眼睫轻眨,想散去眼底的潮湿水气,余光里那道身影晃动,迅速矮了下去。
    她微微侧首,落下的目光诧异又不解。
    戚钰跪下了,跪在她身前,
    谢蕴樱唇微启,想说什么,又堪堪止住。
    他的脸轻轻贴在了她的小腹,握在她腕间的手未松,她能清晰感觉到,他在颤抖。
    “那时,疼吗?”
    谢蕴浑身一怔,霎时僵住。
    这几月来,家人当她是梦魇,只有她知道,她梦见的是上一世。
    喝多少安神汤都无用,她感受着那些恐惧,再醒来,无数次的重复,到如今,她已经不会惊醒,静静等着那些烂熟于心的事发生。
    是以,这两句或许在旁人听来,很是无厘头的话,谢蕴却是听懂了。
    他是在问那个孩子。
    耳边嗡鸣一阵,迅速远去的景色又在倏然间回来,眼泪盈满眼眶,噼里啪啦的坠落,谢蕴唇瓣轻颤,喉间溢出一声呜咽哭腔。
    “为何不恨我?”戚钰声音嘶哑。
    听得出来,他也是痛的。
    谢蕴闭了闭眼,再睁开,眸底水润,泪珠迅速滑过面颊,还是没忍住,压着声音哭泣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呢?是要杀你偿命,牵连谢氏一族,还是如你猜疑那般,与王观成亲报复与你?王观那样好,凭什么要受这份报复的姻缘?”
    她说着,苦笑道:“亦或是,怀揣恨意过一世?可是,戚钰,心中有多少恨,便会有多少苦,上一世叔父与阿执已因我故去了,这一世,还要他们为我忧心吗?”
    “对不住,当真是对不住……”戚钰喉头哽咽着抱紧她。
    湿意透过衣衫,贴在她平坦的小腹。
    谢蕴深吸口气,压下泪意,语气很轻:“与你和离时,便是与前尘不相计较了。”
    她也恨过,可那时的他不知前尘事,岂不也无辜?
    幼时,父亲与她读孟子,讲周易,人性本善,行善积德福有攸归,如今一世,又如何知不是她的福报呢?
    叔父健在,阿执在长大,就连崔芙也好好活着,她上世的遗憾与难过,这一世都得到了弥补。
    而她与戚钰成婚三载,积怨三载。这世谢蕴放过他三载,玉门关的重逢,往后岁岁年年,也当是放过了自己。
    “是我混账,对不住……”
    戚钰知她心善,可他不能欺她心善。
    这事不能这般轻易揭过。
    腰间匕首被拔出,他塞进她手里,双目猩红,执着近疯魔,“捅我一刀……”
    谢蕴顿时手一颤,便要挣扎,那镶嵌宝珠的匕首还是被塞进了掌心,她哭着摇头,“你起来……”
    “捅我一刀,阿蕴,阿蕴……”
    戚钰仰着头,脖颈经络绷起,压抑许久,一声声的轻喃。
    泪水模糊了视线,谢蕴的目光居高临下,如看脚边匍匐的信徒,“你休想这样就想偿还,戚钰,我不会给你解脱的。”
    永远难忘,怀念,遭受良心的谴责,永怀歉疚,永远难安,才是惩罚。
    话音刚落,那边竖着耳朵偷听许久的人总算挣脱开桎梏,跑了过来。
    方才戚钰刚跪下时,谢萱吓了一跳。
    瞧见两人都哭了时,她与谢执就想过来,却是被周衡拉住了,训他们别掺和。
    眼下都动刀子了,周衡哪儿还能拉住他们?
    谢萱抱着谢蕴的手臂,将人往后面拉,谢执挺着胸膛挡在了她俩身前,瞪着圆眼睛看戚钰,“你、你干嘛?”
    谢蕴侧首,擦去眼泪,而后轻轻拍拍谢萱的手,轻声道:“去与叔母说,我稍后过去。”
    说罢,她看向还跪着的人,道:“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剩下的三人面面相觑。
    谢萱:“怎么办?”
    谢执还未开口,旁边周衡一手一个,抓着他俩走了。
    谢执喊:“聘雁!”
    周衡:“丢不了。”
    院子里,听雪和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说话,瞧见谢蕴回来,刚想开口,目光落在后面,眼睛倏地瞪圆了,刚想开口,察觉到两人神色皆不对劲儿,没敢上前去,吩咐人去将院门关了,自己跑去亲自前面守着房门。
    屋里,谢蕴看着门前垂着脑袋立着的人,“你不想抱抱我吗?”
    戚钰握着匕首的手轻颤了下,少顷,脚步微挪,朝她走近。
    谢蕴被抱住时,尚且能感受他的心疼与难过,他抱得比以往那次都轻,似是怕弄疼她,像是一片羽毛拂在肩膀,像是一团棉花盈在背后。
    她深吸口气,双手环上了他的腰,“你上一世待我不好,忽冷忽热,冷嘲热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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