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还残留淡淡冷香。
打开床边一盏台灯, 唯有温暖的黄色光线,照亮半张清丽昳丽的面孔, 微微嘟起的红唇, 茫然睁开的明眸。
发呆了许久, 一个晚上所有荒唐都在眼前回转,冲动与任性和理智交织之后造就的结果。梁梦因揉了揉眼睛,瞳孔方才慢慢聚焦。
再一个白天后, 他们的婚事已经被双方家长同意接受。
属于她的那份结婚证就放在床头,昭示着她已婚的身份。
这样的速度, 很符合陈时序的风格, 正克梁梦因犹豫寡断的性子。
只是现在瞻前顾后已经没有多大意义, 梁梦因索性也不愿去想了。她只需要向前走,总有陈时序会在身后替她善后。
翻身下床,梁梦因下楼倒了杯凉水,一杯水灌了下去,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安然接受陈太太这个新身份。
虽然有被陈时序哄骗的因素在,但有句话他确实没有说错。
“至少怎么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放下水杯,梁梦因在家里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陈时序的身影。
这人不会刚把她拐回家就出差去了吧?
重新扑回床上,梁梦因在大床上滚了一圈,思索了片刻,给陈时序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起,梁梦因把脸蒙在被子里,瓮声瓮气:“你去哪儿了?”
听筒里是他清浅的呼吸声,梁梦因莫名脸热了起来。
“新婚燕尔,你就不着家吗?”几分咄咄逼人,连梁梦因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底气,但她没有丝毫心慌,理直气壮。
她进屋前,先去陈时序那间侧卧看了眼,他出差常用的那只公务箱还在,便携式笔记本还放在他的书桌前,那该是没有出差了,大概是去加班了。
新婚第一天就加班,似乎更过分了,完全没有把他刚娶进家门的夫人当回事。
“说话啊,你的老婆正在查岗呢?”虚张声势,梁梦因在被子里又翻了个身。
听筒里终于有了声息,陈时序的声线一如既往得清冽低回。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句:“因因,想吃什么宵夜,一会儿给你带?”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喊过她“因因”,这么亲密的称呼,他是从来不会轻易吐出口的。
梁梦因愣了下,顺口就说道:“想吃李记的蟹汤包。”
又到了吃螃蟹的季节。
她还记得几年前那次嘴馋大闸蟹的时候,那次大病初愈,陈时序还是带她去吃了螃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专做螃蟹的小店。
梁梦因又被惊喜到的,蟹黄盖面,还有正宗的南城醉蟹,颇有几分家乡熟悉的味道。
为了这顿饭,梁梦因觉得自己还可以再忍他一个月的冷淡。只是刚刚做下的约定,在结账的时候,陈时序和前台女孩突然攀谈起来的那瞬间已经消失。
隔了几步远,梁梦因心里酸酸涩涩的。她一向心大,平时是不在乎陈时序这些冷漠拒绝的。只要他没有展露出对其他女生的兴趣,一切都还好。
陈时序低头在纸张上画画写写,并抬头指着写下的东西,和女孩说了些什么。
那个画面,说不出的和谐。
回家的时候,梁梦因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几句。
而陈时序的回应只有一句——“是我师妹。”
那刚刚是在讲解课题了,梁梦因恍然大悟,唇角忍不住地勾起,忽然挽上他的臂弯,探头去瞧他的表情。
“陈时序,你都没发现我吃醋了吗?”
“我都要酸死了哎。”
“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
陈时序目不斜视,又撂下一句:“她家开的螃蟹店。”
“嗯?”
陈时序抽出自己的手臂,面色冷清:“不然,你以为我去哪里找到的大闸蟹餐厅?”
梁梦因忍不住去想了一下那个画面,陈时序到处与朋友询问大闸蟹的场面,对于他这种寡言少语的人,这简直是地狱级灾难场面。她忽然笑起来,可又马上板住脸。
“可是你一天跟我都没说几句话,对你的师弟师妹就这么亲切的吗?”她鼓了鼓嘴,“你不会是只对我这么冷漠吧?”
梁梦因的话有些刺耳,若是别人听了,只觉得一腔心意都付诸东流。但陈时序只是静静扫过去一眼,轻描淡写回道:“好,知道了。”
有些敷衍的回答。
“知道什么?”梁梦因皱起了眉。
“知道,我就不该惯着你。”陈时序不冷不淡地开口。
悻悻地耸肩,几分委屈,还是没说话,梁梦因只觉得陈时序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反矫达人。
平常时间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但只要她稍微作一点,陈时序完全不接招,任由她唱独角戏。
青涩的记忆一晃而过,这会儿再想起来,梁梦因不会反省自己的意思,那点作劲反而愈演愈烈。
没听到陈时序的回答,梁梦因径直说道:“老公,我想吃李记的蟹汤包嘛。”眼球转了一圈,“你还记得那家李记吗?就是你师妹开的那家店,你给我买过好多次的。”
“老公,我想吃大闸蟹嘛。”
若是按照往常,他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搭理她了,梁梦因也没报什么希望,大概陈时序也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到梁梦因居然还真的点起菜来。
通讯另一端静了几秒,出乎梁梦因意料的,他淡淡应了声:“好。”
“真的嘛!”梁梦因真的很好哄。
“老公,那你早点回家!”心满意足,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手机丢到一边,卧室里的女人看着黑掉的屏幕,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而另一端的顶层办公室里,电话挂断,男人狭长的黑眸掀开,冷清的瞳孔里慢慢浮现星点笑意。
匀称修长的指节轻轻扣在黑色的桌面上,闷重的声响,办公室里坐着的两个男人的身子都晃了一瞬。
寡淡的眸光扫过面前的男人,陈时序轻笑了声:“你也听到了,我老婆让我早点回家,让我给她带点夜宵。”
宗泽言沉默,手指却忍不住攥紧大衣的扣子。
几天之差。
恍若隔世。
明明只有几天之差。
终究还是不甘心。
“陈总,知道我和sara的四年感情吗?”宗泽言解开领口一颗扣子,呼吸重了几分,“我们一同在纽约为梦想奋斗,那是真正意义上的患难与共。”
宗泽言颈间的喉结很明显的上下滚动了一番,但还是忍下心头难言的情绪,那些无法分辨的情绪,连一向善言的宗泽言都无法总结出一个词语。
如果一定要说,他只能很客观地将其归类为“负面”。
有什么东西在从他的心脏处剥离,很痛,快要喘不过来气。
“所以呢?”陈时序指间转动着手中的钢笔,看上去几分漫不经心。
细看过去,才能看到那只黑色的钢笔笔帽上,印了一朵玫瑰,而在那朵玫瑰下还有几个英文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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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梁梦因没送出的礼物。
在他们的关系分崩离析之前,梁梦因准备的礼物,却没有送出的礼物。
后来,她走了,陈时序被丢下了,所有的东西都丢下了。
也包含这只钢笔。
是他从梁梦因留下的那些东西里找到的。
其实她原本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丢,陈时序让吴妈收了起来,总有一天她会回来的。
他那时是这样想的。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有些晚。
隔了四年。
宗泽言抿了口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守着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陈总觉得有意思吗?”
指间的钢笔忽然一顿,陈时序的冷眸悠悠转了过去。
宗泽言无视那抹寒冰般的视线:“至少我和sara有四年的感情基础。”
没有宗泽言意料之中的恼怒,陈时序轻笑一声,声腔中的那点讥讽很明显。
“不好意思,宗律师,若是论时间,大概我和我夫人大概有十几年的基础了。”
宗泽言倒吸一口气,勉强维持住表情,拍了拍西装,忽然站起来:“陈总,您这种家庭,对于您来说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是正常的,但那对于sara来说,并不公平。sara心性简单,并不适合您这种家庭。”
陈时序也站了起来,拿起大衣外套,对于宗泽言的话,他已经没什么兴趣再听了。
他并不是那种唯结果论者,但有时候结果确实代表了一切。
至少,梁梦因现在已经是陈太太了。
“你确定没有感情吗?”唇角一点讽刺的笑意,声线却是淬了冰渣一般。
明明是一句反问,但语气却是十足的肯定。
他们有感情。
有十几年的感情。
清晰明了得传递给沙发上坐着的男人,轻抬镜框,陈时序敏锐地捕捉到他面上滑过的一丝受伤。
宗泽言心下一片苍凉,他的视线缓缓定在陈时序那张面无波澜的脸上。
一个冷静理智,高高在上。
一个情绪失控,微不足道。
宗泽言冷笑出声:“陈总,还真的是大手笔。就为了不让我回国,也是煞费苦心。”
那些突如其来的合作案,明眼人都看得出几分蹊跷,更何况宗泽言一向心细。稍微调查一番,很容易就会发现那些背后资本均指向面前的这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