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昭昧面面相觑。
昭昧松开?手。
钺星立刻叼走肉饼,两只手捧着?咬了一大口、又咬了一大口,再咬的时候就吃得干干净净,还舔了舔流油的手指头。
又眨着?眼睛看昭昧,有?点讨好地笑。
昭昧道:“没有?了,医者说你?饥一顿饱一顿的,一次不能吃太多?。”
钺星眼神黯下去了,老老实实地躺好。
药煎好了,苦味冲鼻,昭昧递到?她眼前,她扭过头去,再递,钺星拉起被子挡住半张脸。昭昧扒掉被子摁住她,把药送进了她的嘴巴。钺星张牙舞爪想要反抗,可伤势严重反抗无效,昭昧也折腾得不耐烦了,又撕了半块肉饼递过去,卓有?成效。
钺星又一口一口吃起来。
昭昧问:“你?怎么找到?这儿的?怎么这时候才找过来?”
距离她们分开?,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钺星说话不太灵光,好半晌,昭昧才从她口中拼凑出整个经过。
钺星去拦那?些青州兵,杀了好些人,但实在拦不住了,又疼得厉害,就跑掉了。那?些人目标不是她,也没有?穷追不舍,可她自己迷了路,不知?道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那?么漫无目的地游荡,好像又变成了乞丐,见到?吃的就去偷去抢,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日子,突然从街头巷尾听说了赵孟清进攻宣城的消息。
赵孟清的名字她是知?道的,赵孟清要打公主她也是知?道的,所以,找到?了赵孟清,就找到?了公主。
带着?这朴素的判断,钺星一路问一路走,期间不知?道走了多?少冤枉路,好不容易赶到?了宣城,发现大门?紧闭,还有?士兵把手,倒是赵孟清的营寨,看起来很容易溜进去。
她就那?么溜进去了,想着?哪里地方最好、哪里就是赵孟清,一路溜进了青州兵的主帐,给了赵孟清一刀。
可惜赵孟清毕竟是员猛将,那?致命一刀刚刚出手,再快,也被他躲过三分。
而钺星再没有?补刀的机会?了。主帐遇袭,所有?人都?向此处涌来,她觉得自己状态不算最佳,可惜之后还是选择逃跑,而那?些士兵更看重赵孟清的安危,尤其听到?赵孟清昏迷,顿时乱成一团,让她跑了出来。
后面的事情就是昭昧知?道的了。赵孟清重伤,青州兵无心再战,立刻撤退。
昭昧笑起来:“钺星,谢谢你?。”
钺星怔怔地看着?她的笑脸,又扭过脸去。
昭昧走出房间,又找到?曲芳洲,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道:“我有?一个想法。”
曲芳洲会?意:“这是个大好机会?。”
夺回?西城的大好机会?。
主帅重伤给青州兵带来了巨大影响,指挥权旁落,营中多?位将领难免产生冲突,导致这一仗打得乱七八糟,被昭昧等人排名追逐在后,狼狈逃窜,又扔下了辛苦打来的西城,夹着?尾巴回?到?并州。
而并州已经得到?消息,派兵前来迎接,将阵列压在两州边界,堵上了昭昧西进之路。昭昧尚有?东部的越州不在掌控,势力未盛,亦不到?与赵孟清全面开?战的时候。
双方遂划州而至,至少赵孟清在伤愈之前,再不能踏入交州半步。
得胜归来,兵马再次入驻西城,战士们为失而复得而欢喜,昭昧则立刻叫来曲芳洲,说出了最挂念的事。
“这里?”曲芳洲看着?地图上圈出的位置。
“是。”昭昧道:“安排人手,随我去查。”
曲芳洲道:“我去吧,您就不要去——”
“怎么?”昭昧打断她:“怕我不敢吗?”
曲芳洲改口道:“好。”
昭昧带着?人马来到?那?片悬崖下。还没有?走近时,就已经踌躇不敢向前。
曲芳洲说得没错,她的确怕。可是,恐惧没有?任何用途。
她在原地驻足许久,到?底选择向前,亲自走入那?片悬崖,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地踩了三遍。
“没有?人。”昭昧道。
曲芳洲目光微亮:“那?应该是件好事。”
“嗯。”昭昧紧绷的面孔上露出笑容,重复:“嗯!”
赵孟清若搜到?了李素节的身体,必然会?不择手段将真相放到?昭昧面前,可他没有?说,说明李素节不在他那?里,而她又不在悬崖之下,只有?可能,她在别处。
有?人救走了她。
昭昧拿下西城时,李素节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能够行动自如。当初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忍受了半个月的食不甘味,下床后,李素节就着?手自己做饭。
不知?总想在旁边指手画脚,李素节直接将她拒之门?外,终于?,在炸了几次厨房后,做出了能够吃下去的食物。形势逆转,换做不知?蹭饭,偶尔点评几句一般般。
李素节摔下筷子,道:“那?你?不要吃!”
不知?语气一转:“但比我做得好。”
李素节好气又好笑,有?时候居然会?觉得每天这样吵吵闹闹的也挺好。
然而这日,一切似乎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她们坐在桌旁吃饭,不知?点评着?,说饭做得涝了,又说:“我要走了。”
李素节没反应过来:“什么?”
不知?讶异:“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还想赖在我这儿?”
李素节有?些羞恼:“我没有?。”
过了会?儿,又问:“你?要去哪儿?”
不知?答:“居无定所,四海漂泊。”
李素节说:“不是说要多?和我待一阵吗?”
“你?听见了啊。”不知?笑起来,沙哑的声音听久了也习惯了,说:“难道你?还真赖上我了不成?”
李素节低头戳着?米饭不说话。
不知?问:“要和我一起走吗?”
李素节抬头:“去哪儿?”
不知?慢吞吞道:“可能把你?卖了吧。”
李素节道:“卖了我也抵不过你?那?些饭钱药钱。”
虽然嘴上总是得理不饶人,但她奇怪的能够分辨出饭菜的价值,虽然那?些好东西常常没得好吃,但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知?亏待了她。
“好吧。”不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要和我走吗?”
李素节答应了。
她不知?道不知?为什么突然说要走,但走出这一片漏雨的小?院,她才发现天下有?这么大——似乎也没有?很惊讶。
她知?道了许多?窝在小?院里不会?知?道的事情。诸如,她们所在的交州已经成为长安公主的地盘,而再往前,她们进入了并州,那?是赵孟清的地盘。
果真如不知?所言,她们居无定所。
前一天还在并州城内,后一天,已经迈进了凉州的地界。
她举着?地图,能够分辨图上的路线,在不住向北。
她们见过了凉州北风卷地的乱石狂沙,又踏入汝州一望无际的苍茫原野。她在这里品尝了北域而来的烈酒,亦驰骋过北域而来的骏马,在草原上奔腾时,无端想起从前似乎也曾这样俯身散马蹄,却不是在此时此地,感受朔风刀割一样拍在脸上。
她们似乎要走成一个圆圈,从汝州无边的草原,又踩上幽州皑皑的白雪,继而向南走入颍州。
走过这数月,李素节已经摸清了天下格局。颍州是李璋的地界,而李璋据天下三州,在赵孟清养伤之时,曾趁虚而入,攻打上京,却未能成功。赵孟清不知?何时伤势恢复,刻意引他来战,正等他踏入陷阱,立刻反击,拉开?了双方势力冲突的序幕。
听到?这消息时,李素节下意识道:“李璋势力这样弱,何不先寻求联合?”
话一出口,自己也为之诧异。
不知?道:“你?怎知?他没有?试过。”
“失败了吗?”李素节道:“那?也该居中挑拨,隔岸观火。无论如何,他势力最弱,却率先出击,实在不够明智。”
“居中挑拨……”不知?漫不经心道:“焉知?不是有?人棋先一招。”
李素节微微皱眉:“你?是说,有?人挑拨李璋出兵?”
不知?没有?继续的意思,付了钱,说:“走,给你?换个装。”
再次出门?,李素节脸上便多?出了许多?坑坑洼洼,看起来惨不忍睹。但她本人的注意力不在于?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又追着?不知?问:“都?说李璋身边有?厉害的谋士,不是有?个崔玄师吗,哪里就这么容易被挑拨呢?”
不知?似乎不耐烦了,说:“只要角度找得好,什么事情做不到??”
李素节微愣,点头:“也是,说不定其中还有?什么我不知?晓的事情。”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不知?身后,又钻进自己的思维里——这段时间,她沉思得越来越频繁,总露出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不说,不知?也不提,就这么进了颍州,第一次进到?一方势力的中心。
李素节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起来,大约仍怀着?对李璋行事的疑问,她观察得格外细致。身后有?一乘车马走来,也没有?留意,直到?车子从她身边经过,似有?人挑开?窗帘,喃喃的一声清晰地钻进她的脑海。
“这张脸,该去明医堂看看了。”
李素节蓦然扭头。
“嘿,不认得吗?”旁边的人说:“那?可是任家?女,太子眼前的红人!别看是个女人,还断了腿……”
后面的话李素节没有?听清,那?声音钉在她脑海里,可她只捞起一个词。
明医堂。
环顾四周,不知?不知?何处去了。
经常有?这种时候,走着?走着?,不知?就不见了。她知?道不知?丢不了,就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这次,趁她们分开?,她想去那?个明医堂看看。
为什么要趁她们分开?时去,李素节也说不明白,只是从明医堂走出来后,她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找到?了那?理由。
夜已经深了。她沉默地往住处走,一步一步,走得很慢,可终究走到?了头。
她站在门?前,将要抬手敲门?,又转过了身。
“吱呀”一声,门?恰在此时开?了。
李素节不知?如何是好。
“进来。”不知?表情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李素节走进去,就看见桌上摆着?一册书。
不知?微抬下巴:“送你?的。”
李素节走过去,封面没有?任何名字,打开?后亦没有?署名,只有?密密麻麻的内容,翻了一页又一页,眼睛不知?不觉模糊了,觉得这书好像永远翻不到?头,也不想翻到?头。
不知?伸个懒腰,歪在床上说:“本来还差一点,但这两天总觉得你?要走了,就赶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