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书见。”我叹了口气,看来有些话不说不行,“人祸和天灾,你哪个都救不了。如果你想救人,做个母父官也许救得更多;可如果你选择修行,那你可能连自己都救不了。”
张书见眼眶微红,泪珠要落未落,掌门师姊让牠跟着我历练的意思牠未尝不明白,被捡回来八年还在缘觉境,如果没有我,救人都能被一群强盗打死,离坐稳掌门首徒的位置确实有很大差距,无怪乎二师姊明里暗里都在劝掌门师姊重新收个弟子。
“清风门很大,它是中洲第一修真门派,庇护的百姓何止千万,可清风门也很小,你曲师叔带走几个人掌门师姊连办收徒大典的人手都不够。你觉得修行要惩恶除奸这是好事,但你不能觉得修行的内容只有正义善恶收妖降魔,它很枯燥,有时很无奈,甚至很卑鄙。”
话虽这么说,救过那女子之后,我还是折了纸鹤传信给门下弟子让处理一下,正义要伸张,也各有各的考量。
五洲有百姓,有国家,有宗门,关系错综复杂,洪涝干旱战争,牵一发而动全身,修行之人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尽管如此,能救一个是一个,西洲的百姓如果有命逃到中洲,那清风门绝不会坐视不理,就像接纳从东洲逃荒来的百姓一样,能做的极少但也要做,逆人逆天顺心而为,这才是修行。
拍了拍牠肩膀,宽慰道:“你做得其实很好,修行是急不来的,无论你此行是否破境,你都是我师侄。”
至于还是不是掌门首徒,我没办法保证,自己止步芥子境四十年,实在没什么资格管宗门的事。
接下来的路程很顺利,说是往西北方向,其实已经进入了北洲的地界,这样也好,不必亲眼看到人间惨象,看不见,会心安一点。
再往前走便是大梁的都城镐京,离城还有二十里路的时候,便有一队仪仗人马迎面而来,落日余晖下,一路烟尘四起,快到跟前时为首的礼官立即滚鞍下马。
“听闻真人携师侄历练修行,途经镐京,我王闻之,特意命下官等出城相迎,宫中已备好宴席,万望真人赏光。”
一路走来并未声张,周围有修士探听不足为奇,但凡人帝王都能掌握自己的行踪,想来是掌门师姊特意传了出去。
“途经宝地,多有打搅,望礼官替我先行谢过梁王。”
那礼官听了便差一骑先回去复命,自己则亲自引着贵客往都城来。
张书见自从被救回山门后,极少有机会下山,更不要说受到人间帝王的礼遇了,因此自进城后便一直张望个不停,什么都觉得新鲜。
高大威仪的城门早已大开,两边都是军士列队欢迎,这是极高的礼仪,入城后也是小心护送,皇家威仪,两旁的百姓却是一点也不怕,该做生意的继续做生意,路旁也有探头探脑的孩童好奇观看。
治下严整,百姓无所扰,安居乐业,是太平的景象,却也有那等仗势欺人的蠢材。
一行人直奔宫廷,军士早已领命散去,换了太监婢女跟随,礼官将人带到,通传过后便自行离去。
进殿后我向着高坐台上的人拱手见礼,张书见有样学样,欠身拱手施礼。
不想梁王一身紫金王服,头顶宝冠,腰系龙纹绶带,下殿走来环佩叮当响,熏风拂面,走至跟前竟要行跪拜之礼,若不是我动作快虚虚扶住,差点就要生生受了梁王一礼。
人主行礼,殿上之人除了贵客自然全部起身下跪,这场面张书见哪里见过,愣愣地看着殿上人。
“修行之人已在方外,当不得梁王如此大礼。”
万分礼遇,那自然也有很大的麻烦等在后头,大梁都城虽地处北洲境内,因着大半国土在西洲,所以划分给了齐云山管辖。齐云山半避世,贡物钱财半点没少拿,却基本不管凡间事务,现下洛河即将决堤,想来是为着这事。
“当得,当得,是本王唐突,真人肯来我大梁已是大梁子民的福分,这点礼节算不得什么。”梁王说着便亲自引着我二人在最靠近牠坐席的左手边坐下。
矮桌上珍馐美酒众多,身份在此,我除了开始礼仪性地敬了梁王一杯酒,之后便再没有喝过,旁人也不敢相劝。张书见事事觉得新奇,倒是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在是果酒,并不醉人,也就没有拦着,随牠自在喝去。
毕竟少年人心性,张书见在宴席上坐了许久,便有些待不住了,梁王见了便让梁太子陪着到别处玩耍。梁王自斟自酌喝过几轮,这才屏退左右谈正事,席上止有国师、丞相、御史大夫作陪。
“真人一路行来,觉得本王这都城如何啊?”
“军队齐整森严,百姓安居乐业,都城繁华昌盛,梁王治下果然太平景象。”
这话不假,只是不完整,奉承人当然是拣好的说。
果然,梁王听了此话甚是高兴,只是还没高兴片刻,安坐一旁的国师便开口讥讽道:“郑真人身在方外,这为官之道竟也颇为娴熟啊。”
抬眼望去,只见那国师一身黑袍不说,还带个面罩:“自然不及齐云山,修行之人贵为国师,想来很通此道。”
见我二人要掐起来,一直老神在在的丞相大人不好再装聋卖哑,只得出来打哈哈:“说些所见所闻罢了,哪里就扯到为官之道了,言重了,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