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蕴察觉出她的不愉快,心里发虚,低头盯着鲜红的花束,自顾自道:“总有喜欢的,你且告诉我,我送你。”
周染宁直截了当道:“我喜欢清静。”
齐蕴完全愣住,她嫌他吵?
周染宁压着心中不适,又道:“我不喜欢花,也不喜欢殿下,想必殿下听明白了。”
齐蕴忽然觉得冷,冷意从脚底蔓延至发丝,颤着手去抓她手臂,“我不要蹭蹭了,你别生气。”
看他卑微的样子,周染宁心口更堵,却倔强地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齐蕴抓个空,低着头保证:“我以后都会乖乖的,不会乱发脾气了,别不理我,行吗?”
回应他的,是她决然的脚步声。
齐蕴捏着花束,心里五味陈杂,大步走出客栈,来到买花的小贩面前,“你骗我,这花讨不得姑娘欢心。”
小贩以为他想退钱,指了指推车前的木板,“睁大眼睛瞧清楚了,小本生意,概不赊账,一经卖出,概不退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啊?”小贩掐着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齐蕴心里乱糟糟的,把花束放在推车上,转身就走。
小贩挠挠头,心道,他这是被心上人拒绝了?
有人忍心拒绝这么俊的公子?
小贩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拒绝齐蕴的女子长什么样……
客栈大堂内,周染宁点了一桌饭菜,坐在四仙桌前,目光空洞地凝着门外的街道,见齐蕴走进来,收回视线,余光瞥见门口鬼祟的人影。
她眯下美眸,撇出一根筷子,正中小贩脑门。
小贩“诶呦”一声,捂住额头,怒目扫过来,当对上周染宁冷清的眼眸时,心脏骤然一缩,一双圆眼瞪成铜铃。
“小姐!!!”
小贩大声喊道,引得所有人看过来。
周染宁黛眉紧皱,忽而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盯着门外的小贩。
小贩摘掉歪帽,抹下脸,复又看向周染宁,嘴巴一咧,闯进客栈,“小姐,真的是你啊!”
周染宁迈开步子,不小心撞倒了腿边的长板凳,并在齐蕴诧异的目光下,与之擦肩,向小贩走去。
人海茫茫,能够重逢,想必是缘。
主仆二人相拥在一起,附耳说话儿。
镇远军全军覆没后,府中下人被遣散,周染宁从未想过,有生之年,能再遇故人,还是陪自己一起长大的书童阿虎。
阿虎难掩激动,加之力气大,轻而易举将周染宁悬空抱起,在原地转圈。
周染宁头晕,却没制止,双手紧紧攥着对方肩头的衣料。
倏然,阿虎感到后颈一寒,待扭头时,吓得打了一个嗝——
齐蕴拔出雁翎刀,横在其身后。
阿虎下意识抱紧周染宁,微微前倾,向后抬腿,想要踢开齐蕴的刀。
谁知,齐蕴手腕一转,向下砍去。
见状,周染宁拔下发间钗,任三千青丝垂落,以钗子抵住了挥下的雁翎。
砰!
刀背震飞了周染宁手里的钗。
齐蕴立马收势,刀身在空中划弧,发出冷寒的光。
“有没有伤到你?!”齐蕴焦急地问,眼里全是无措。
周染宁握住拳,淡淡摇头,拍了拍阿虎的肩膀,“放我下来。”
阿虎将她稳稳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就要揍齐蕴:“小爷走南闯北,还没见过你这么不讲道理的小白脸,找打是吧?小爷成全……”
狠话还没放完,齐蕴抬起刀,抵在了阿虎心口。
“诶诶,说笑呢,咋还当真了!”阿虎露出一抹贼笑,委曲求全的功夫练就得炉火纯青。
齐蕴不为所动,除了周染宁和徐福来,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流露稚气的一面,此刻举着刀,双眸冷冽,颇有几分威仪。
阿虎眨眨眼,猜不出他与自家小姐的关系,小姐已经成亲,这名白衣男子是何来头?
想到周染宁已经嫁给陆绪,阿虎丧气又颓废,自家小姐那么好,怎就看走了眼,瞧上陆绪那个武夫了?
镇远大将军府被陆绪送给了宋契,阿虎被打发出府,身上只有二两银子。
他气不过陆绪的所作所为,又见不到周染宁,于是一个人背起包袱北上,来投靠周染宁的表哥——北陲军军师叶钦,再做长远打算,可还没有徒步走到北陲,银子就花光了,不得不靠沿途卖花挣盘缠。
周染宁心里叹息,抬起纤细的手指,抵在雁翎的刀刃上,轻轻一推,就推开了。
齐蕴怕伤到她,立马收回刀,垂着手臂问道:“他是谁?”
语调带着鼻音。
周染宁将阿虎拉到身后,道:“我的书童。”
齐蕴薄唇紧抿,宽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勉强扯出一抹笑,“他多大?”
阿虎十五六岁,娇娇小小,瘦成麻杆,脸色蜡黄,一看就是饱受饥寒所致,到现在,胸脯还没有发育,外表看不出性别,实则是个女娃子,可任谁辨认,都会认为她是男子。
周染宁护着她,回答道:“十五。”
齐蕴道:“十五,应该懂得男女之大防了。”
周染宁反问:“殿下二十了,可知这个道理?”
齐蕴哑然,犟道:“我和他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你的……”齐蕴斟酌用词,“家人。”
周染宁:“阿虎亦是。”
齐蕴不知自己对周染宁的占有欲愈来愈强,今日被她疏远,心底慌得很,连表面的淡定都做不到了。
耳边传来食客们的议论声,他浑然不觉,朝周染宁迈了一步,道:“我们谈谈好吗?”
周染宁难受的紧,却没有给他、给自己机会,干脆利索地拒绝:“没什么好谈的。”
她主动握住阿虎脏兮兮的手,往二楼走去。
阿虎懵逼,却没多嘴,乖乖被领着上楼,当路过站在二楼的白发老者时,哆嗦一下,感觉此人目光阴森森的。
徐福来收回落在阿虎身上的视线,看向周染宁,无声地询问此人的来历。
周染宁与他小声说了几句,徐福来叮嘱道:“殿下身份隐秘,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
周染宁点点头,带着阿虎进了客房。
徐福来默了片刻,换上笑脸,拄拐走下楼梯,来到齐蕴面前,温和开口:“殿下饿了吧,咱们先开饭,不用等宁儿了。”
齐蕴似没有听到,木讷地盯着二楼紧闭的门扉。
徐福来觉得奇怪,太子为何在周染宁面前,频频流露出卑微的姿态?又为何这般怅然?
审视半响,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太子对周染宁动心了。
第20章
第 20 章
客房内水汽氤氲,隐隐传来拨弄水花的声音,周染宁站在屏风外,手中团着一身袄裙,柔声问道:“洗好了吗?”
阿虎立马爬出浴桶,挺着平坦的胸脯,“洗好了。”
周染宁走进来,见她站在浴桶外,蹙眉道:“不嫌冷?”
说着,将手中衣衫裹在她身上,“都及笄了,别像个假小子似的。”
阿虎鼻头酸,倾身抱住周染宁,将湿气一并传了过去,“小姐,快告诉奴婢,你出嫁的一年里,都发生了哪些事?”
周染宁没在意被打湿的衣衫,抬手扣在阿虎的后脑勺上,将这一年的经历细细讲来,唯独没有提及齐蕴和徐福来的身份。
半饷,阿虎忿忿道:“若有机会,奴婢要亲手宰了陆绪!”
提起陆绪,周染宁除了恨,心中再无波澜。
用膳后,周染宁向店小二要了一套男衫,递给阿虎,“你先扮作男子,随我一同北上,切记,不可向外人透露你的女儿身。”
“为何?”阿虎虽然外表像假小子,却从未遮掩过性别。
周染宁不自然地凑近阿虎,附耳说了几句。
阿虎不认同,替齐蕴讲道:“齐公子虽然失智,但气度卓绝,出身定然不凡,他既对小姐有意,小姐大可试着接触。”
在阿虎看来,只要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就比陆绪强,她希望周染宁能走出来,重获幸福。
周染宁摇摇头,“我和他不是一类人,不合适。”
阿虎默了默,“奴婢希望小姐能够幸福。”
“别自称奴婢了。”周染宁露出一抹柔色,真心实意道:“以后叫我姐姐吧。”
“奴婢……”
周染宁怪嗔,“嗯?”
阿虎挠挠头,犹豫半天,含羞道:“姐姐。”
*
阿虎虽是孤儿,但自幼钻研医术,长大一点,成为军中侍医,随镇远军走南闯北,说起来周染宁的医术还是阿虎调。教的。
听周染宁叙述完齐蕴的情况,阿虎想要为齐蕴望、闻、切、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