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院们蜂拥而上。
周染宁脚踏鹅颈椅,一跃而起,落在庭院中,直逼大嬷嬷。
大嬷嬷没想到周染宁被困一年,身手还这般了得,下令道:“夺刀,拿下……”
话刚落,一抹杀气袭来,大嬷嬷愕然地盯着自己脖颈上的苗刀。
周染宁扣住她的肩膀,命令道:“让他们退后。”
大嬷嬷侧眸看向周染宁,“王妃要注意自己的身份!”
“少废话!”
刀刃推进一寸。
大嬷嬷立马朝护院们喊道:“你们退后!”
护院们不敢再上前。
周染宁拽着大嬷嬷往偏殿走,目的显而易见。
她是奔着陆绪带回来的陈氏去的!
偏殿内,陈氏惊恐地看着一头乱发的周染宁。
周染宁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稍许,陆绪从宫里赶了回来,当他看见一身煞气的周染宁时,冷寂的眼中有了几分情绪。
这是他的发妻。
一个要疯未疯的女人。
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女人。
一个,不知为何,他没有除掉的女人。
他看着周染宁手里的人质,内心极为冷静,冷静到可怕,即便被挟持的女子还怀着他的骨肉。
再次见到陆绪,周染宁眼中没有半点涟漪。
那个曾经为她采撷晨露的俊雅男子,只是虚影,经不起日光照射。
他的心,黑透了。
陆绪朝前走了一步,猎猎黑衣彰显着上位者的霸气,言简道:“说,想要什么?”
周染宁扬扬下巴,“和离书。”
她没趁机逃走,只为要一封和离书,足见她对自己“承勤王妃”身份的厌恶。
陆绪并不惊讶,“你觉得挟持人质,本王就会允你?”
从被他陷害的那天起,周染宁就知道这个男人没有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别说是她手里的落魄千金,就是宫里的太后,也无法成为他的软肋。
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当棋子无用时,会被他无情地丢进棋笥。
他的眼中,只有权力。
他也做到了,自入仕以来,短短五年,抵达了权力中心,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想撼动他,何其难。
陆绪眼里没有半点感情,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他点点头,“想和离,本王成全你。”
周染宁的心松了一大截,终于可以跟他毫无干系了。
陆绪让人取来纸笔,当着众人的面写下和离书,并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和离书往上一抛,“放人。”
周染宁伸手去接,忽而一阵北风,将轻薄的纸张吹入空中。
周染宁目光锁在和离书上,稍不留意,露出破绽,给了陆绪进攻的机会。
陆绪以拇指开剑镡,拔出佩剑,毫不犹豫地刺入周染宁的胸口。
周染宁不得不松开陈氏,单手紧握剑身,阻止剑尖继续刺入。
鲜血顺着剑刃流淌,滴落在雪地上,形成一朵朵红梅。
陆绪忽然松手,眼看着周染宁跌坐在地,淡漠道:“拿下。”
刚好,和离书飘落在地,周染宁颤着手捡起来,用染了血的手指,重重按在上面,然后抬头仰望落雪的天空,嘴角掀起一抹笑,冷静决然。
陆绪看着这样的周染宁,不禁想起多年前初见时,小姑娘梳着结鬟髻,眨着一双琉璃眸,含羞看着他。
那时的她,对他充满了崇拜与爱慕,而今,她的眼里,是万木枯竭的寂,死气沉沉,还有一簇不易察觉的仇恨火苗。
他走到周染宁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往上一抬,“可有遗愿?”
周染宁磨牙道:“你把我弟弟妹妹送给谁了?”
陆绪没有回答,拇指摩挲着她小巧的下巴,“想见到他们,就给本王安生的活着,否则,本王让他们一块下去陪你。”
周染宁侧头,狠狠咬在他的拇指上,随即,尝到一股腥甜。
那是陆绪的血。
陆绪面不改色地松开她,“关起来。”
大嬷嬷上前,小声问道:“王爷,还留着她作甚?”
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啊!
陆绪眼一扫,大嬷嬷立马噤声。
陆绪深深睇了周染宁一眼,转身向外走,全程没管陈氏的死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留着周染宁,可能是自己处在低谷时,只有这个丫头冲自己甜甜的笑过……
周染宁被人推进屋子,手腕上再次落了铐环,她平静地靠在床柱上,等待下一次逃走的机会。
只要她尚有一口气在,她迟早会让陆绪不得安宁。
第2章
第 2 章
残冬腊月,滴水成冰,一名裹着冬裘的美妇人手捧暖炉,徐徐走进承勤王府。
府中仆人见到此人,纷纷跪安。
美妇人身后跟着一名步履蹒跚的老者,两人径自去往关押周染宁的屋子。
“咯吱。”
房门被推开,美妇人不紧不慢走到床前,睨着坐在床上的周染宁,摇了摇头,“徐福来,把轩榥打开,透透气儿。”
老者应道:“诺。”
随着冷风吹入,周染宁逐渐有了意识,抬睫瞧了来者一眼,又垂下眼帘。
眼前的美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的太后,宋楚轻。
宋楚轻将手炉递到周染宁面前,“妹妹捂捂手吧。”
周染宁低头不语,一副不想沟通的模样。
宋楚轻不嫌脏,坐在她身边,斜睨她胸口的伤,抬手碰了碰,“王爷真不会照顾人,伤的这么重,也不说找个大夫给妹妹看看。”
周染宁感到伤口刺痛,抬起手,伴着锁链声,挥开她的手。
宋楚轻也不恼,看向徐福来,“你现在就去太医院,给王妃开副药。”
徐福来笑眯眯道:“老奴这就去。”
屋里只剩下两人,昔日的邻家姐妹,如今相顾无言。
宋楚轻同样出身将门,比周染宁年长五岁,入宫的第二年便为先帝诞下麟儿,被封为贵妃。
在宋楚轻承认自己给周染宁下毒前,周染宁都没有察觉出她的害人动机,直到亲眼看见宋楚轻吻上陆绪的唇。
周染宁觉得恶心至极,一个深宫太后,竟与辅政大臣私相授受,简直是伤风败俗。
先帝驾崩后,皇族子嗣接连遭遇毒手,只剩下年幼的十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圣上。
然而,遇害的皇子中,最让人扼腕叹息的,便是前太子齐蕴,他是被亲信出卖,坠下悬崖的。
很多人不禁在想,皇室若有齐蕴在,又怎么被陆绪扼住要害。
那个芝兰玉树的男子,如泡沫一般消弭于世间。
看周染宁陷入沉思,宋楚轻用带着护甲的手指戳了戳她的伤口。
周染宁蹙眉看向她,手指渐渐收拢。
宋楚轻察觉出,起身与她拉开距离,嘴角衔笑,“哀家是无心之过,妹妹怎地越来越小气?”
周染宁:“想必太后遇见第二春,也是无心之过。”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宋楚轻皮笑肉不笑,从袖管里掏出一把桃木梳,靠近她几分,执起她的一绺长发,语重心长道:“女人该有女人的样子,这样才能讨得夫君欢心,瞧瞧妹妹现在的模样,与疯……”
她掩唇,似是悲伤,没有再说下去。
这时,徐福来拎着一罐汤药进来,笑眯眯道:“就让老奴来喂承勤王妃喝药吧。”
宋楚轻点点头,“哀家这妹妹性子差,你需当心。”
徐福来是先帝的心腹太监,执掌司礼监,先帝驾崩后,转而伺候起小皇帝和宋楚轻,权势很大。
徐福来走到桌边,倒了一碗药,旋即走到周染宁身边,“得罪了。”
说完,掐开周染宁的嘴,将汤药灌了进去,手法老道,一看就是经常“行凶”之人。
周染宁吐出汤药,药汁染了徐福来一身。
徐福来阴阴地笑,掏出雪白帕子擦了擦前襟,抬手掴了周染宁一巴掌,声音极大,打偏了周染宁的头。
他扭头对宋楚轻道:“老奴喂药的手法有些特别,太后还是回避一下。”
宋楚轻点点头,转身走出房门,留下一句:“这里交给你,哀家去探望一下陈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