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散发着某种不祥的气息。
在风中乱卷的床帘里,有一双手挣扎着扯住了少许布料。
刺耳的布料撕裂声里,那双手被黑暗重新吞没,连带着半边柔|软的布料覆盖下来,遮严了这怪异的一幕。
…
思庸宫殿内,只亮着一盏小小的灯。
在狂风拍打着屋舍时,这点小小的光亮看着有几分怪异。
在光影交界处,有人坐在那里。
披散的长发如墨,如同蜿蜒爬行的黑蛇。
唯独根骨分明的手掌裸|露在灯光之,撑着侧脸,好似主人正在闭目养神。
上好的玉石环在手腕间,那莹莹的光,就好似一道禁锢的法器,与这满室的阴暗漆黑格格不入。
良久,烛光发出一声爆响。
公西子羽这才缓缓睁开眼眸。
“咳咳咳……”
深夜,非石守在思庸宫内,骤然刮起的狂风,令他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
在风里,他隐约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只那血气转瞬即逝,还未等非石探寻一二,就听到殿内自家主人咳嗽的声音。
“主子,仆为您端些热茶……”
“不必。”
屋内传来平静的回应。
“让石一盯着些史馆。”非石欠身,毕恭毕敬地听着屋内的吩咐,“还有,鹿安清。”
非石:“仆记下了,只是主子,三皇子近来一直蠢蠢欲动,几次三番试图联合唐相国请立太子……”
他并未因为深夜突然有此对话感到诧异,更不曾因为那半夜突亮的殿内而有什么警惕。
他只是深深地弯下腰去。
那自然流露的敬畏,远比鹿安清曾看到的要来得愈发深沉。
“就让他去。”那把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越着急,死得越快。”
明康帝将那把椅子看到无比重视,三皇子越是钻营,就越会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涉及到权力时,他们这位好父皇,可根本没有仁慈之心。
非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当他消失时,思庸宫拐角处,又走出来一个非石。
他提着灯笼。
狂风中,那盏灯笼摇曳得宛如要断裂,那摇摇晃晃的灯火,还是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这位“非石”的相貌身高,和原来的非石一模一样,若非两人前后脚出入,根本认不出来,世上还会有这般相似的人。
他走到非石惯常站着的位置守着。
思庸宫变得愈发寂静。
公西子羽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自己,散乱的墨发,怪异的衣裳,以及晕染在血气里,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
那味道看似陌生,却也熟悉。
是鹿安清的味道。
“数次离开,便是去寻他?”公西子羽温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不可觉察的危险,“怨不得,那日我初见他,你这般安静。”
有细细碎声回应,如同怪异呓语。
字字句句如同怨毒诅咒,浸满致命的毒液。
那种侵入骨髓的冰冷,如同阴郁的鬼魅,无时无刻都在试图吞噬掉眼前这看似风清月朗的公西子羽。
青年微蹙着眉。
清浅的眼眸却透着淡淡的笑意。
“这具身躯属于我,你想利用其去做些什么,总得经过我的允许。”如水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言道,“镇压得你不得出又如何,岂不是理所当然?”
砰砰砰——
思庸宫内的门窗疯狂震动起来,仿佛有一股巨大的力气正在捶打着整座殿宇。
公西子羽起身,如墨的长发落在身后摇曳。白皙的指尖擦过腰间,不再有熟悉的触感。
那枚玉佩,已经被他转赠给鹿安清。
一想到那位祝史,他便低笑着摇头。
鹿祝史怕是没将他那枚玉佩带在身边……不然,怎么会今夜又这般倒霉,被“他”所袭击?
只不过……
公西子羽不知想到什么,眸色渐深。
那日赠送玉佩时的画面一点点浮现。
……黑纹在鹿安清如玉的胳膊上蜿蜒,好似细细密密的天罗地网,又像是捕获猎物的巨蟒,将网中人缓缓勒住。
无形的触须缠绕着猎物,瘦弱的躯体在怀中挣扎的模样,就好似在白雪涂抹开的艳红图景,正一层层染上最不堪入目的色彩。
啪嗒——
疾风终究熄灭了殿内最后一点光亮。
公西子羽立在惨白的月光下,一点点收敛着神情。
公西子羽能看到黑纹。
他清楚史馆之事。
他知晓祝史。
他是……同样身有神异之人。
尽管再不可能,但那一日让鹿安清流露出不堪羞耻一面的人,竟是他……吗?
耳边好似有怪异恶意在狂笑。
嘲笑着他先前看似无用的自持谨慎。
“哈哈哈哈……公西子羽,你与我又有何差别!”
…
阿语一夜都没睡,抱着烛台蹲在门外,就这么傻傻等了一夜。
直到某一刻,莫名风声停下。
阿语猛地站起来,转身看向门内。
“郎君?”
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差点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咳嗽了两下,摸着自己的喉咙张嘴。
“郎君,我能进去吗?”
过了半晌,才传来鹿安清低低的声音。
“进来罢。”
阿语冲进屋内,急切地打量起四周,然后落在床榻上。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他担心的画面。
鹿安清正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外裳,看着神情有些倦怠。可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正常,就好像昨夜只有阿语撞见了怪异。
阿语的嘴巴张了又张,然后僵硬地说道:“……所以,昨天晚上,我梦到有个人影挂在墙上,那其实……不是梦?”
那是梦。
灾祸的出现,会让人产生幻觉,这是从前就有之的。
鹿安清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阿语,昨夜,你可曾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郎君指的是什么?”
“气味,威压一类。”
阿语摇头,闷声说道:“没有,除了那个噩梦。”
鹿安清若有所思。
昨夜,他也没再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腥臭味。
那是灾祸一般携带的气息,不容错认。
可是昨夜那只灾祸,身上却不再有这样的气味。
可鹿安清又很清楚,那就是那只三番两次前来的灾祸……
这其中的差别究竟为何?
为什么在史馆时,那只灾祸就没找上门来,偏生回到自家住宅就有这样的变故?
是因为史馆的禁制?
还是……那只灾祸,有了什么变故?
鹿安清夜半便昏了过去,天将明才醒。
那时,他便是这般躺在床上,衣裳整齐,好似有人曾为他整理了这一切。
宛若昨夜的癫乱,都只是梦。
身上的黑纹都被吞噬,体内的力量倒是还残留了少许,不至于跟从前那般狼狈。
这应当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