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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指精确地顺着萧暥的眉眼,脸颊,鼻梁,嘴唇一寸寸移动,好像是在反复确认这张多年没见的脸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他的眉头越簇越紧,目光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被这样冷锐的目光盯着看,萧暥有点趟不住了,他干脆闭起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状。
    要杀要剐随你了!
    沉默中,他听到魏西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萧暥,这次又是耍什么花样?”
    随即后劲一痛,头被迫仰起,只能硬着头皮和那冰锥刺骨的目光对视。
    “你想让我说什么?”
    魏西陵的凤眼危险地眯起:“你为何要救我?”
    萧暥道:“救人需要理由吗?”
    “别人不需要,而你—— ”扬起的句尾充满轻蔑和不信任,“你不害人就已经是万幸了!”
    萧暥小命都捏在他手里,只有诚恳道:“这城里几千人,只有你能保护他们。你若战死了,谁来指挥军队抵抗贼寇。”
    魏西陵闻言,目光微微一顿:“萧暥,你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会演戏了?”
    萧暥恳切道:“不管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后不会了。”
    魏西陵像是听到了最什么荒唐可笑的事情,冷冷哼了声,一撤身,两人之间的空间骤然拉开,萧暥顿时感到可以松口气了。
    “怎么?杀了皇后和小皇子,你也良心不安了?等等,我差点忘了你根本没有心。”
    “郑皇后真不是我杀的。”萧暥道,原主杀的,关他什么事啊。这锅他不背谢谢!
    “那你一个人到襄州做什么?”
    萧暥内心: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跑路啊!
    “我来找纪夫子治病。”
    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顺便装个病弱,他吃准了魏西陵这人欺强而不凌弱,是断然不会对有病在身的自己下手的。
    果然魏西陵神色微动:“你有病?什么病?”
    萧暥心中微微一跌,魏西陵原来不知道啊……
    “我看你是人杀得多了,心病吧。”
    萧暥按了按心口,尽量装得弱小可怜又无助,虚声道:“被将军说中了,确实是心疾,不信可以问纪夫子。”
    魏西陵根本不吃他这套:“既然有病,为何还独自出来?连你的忠犬都没带。”
    忠犬?谁呀?他还有忠犬?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暥叹道:“我杀薛章的事情天下皆知,如果纪夫子知道我是萧暥,还会给我治疗?”
    提到此事,魏西陵神色才略缓和了些,问:“薛章真的行刺你?”
    “公孙夫人的鱼肠剑。”
    魏西陵蹙眉:“不自量力的蠢儒!”
    他负手而立,背脊笔直,淡声道,“萧暥,你确实变了。”
    “嗯?”
    “你会举荐高严,让我很吃惊。”
    “哦,他很讨厌我。”萧暥一点也不担心原主拉仇恨的能力。
    “你记得高严是怎么弹劾你的?迟早祸乱天下,为患朝廷,当尽早罢黜,或者除之。”
    萧暥心道:这哥们够狠,难怪原主要把他发放县令。敢情这还是宽赦了?
    “只要高严能安定这乱局,对我个人如何评价,随便他吧。”
    就算他天天在这安阳城骂我,反正老子也听不见。
    “你倒是看得开了。”魏西陵颇有些意外。
    言罢,他又拂衣坐下,静默地看着萧暥。
    萧暥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你要杀要剐给个话呀?
    沉默半晌,魏西陵忽然不经意提及般,问:“萧暥,当年的事,你可有悔过?”
    当年?当年什么事儿啊大哥?
    萧暥心里琢磨着,难道是和魏淙中埋伏全军覆没之事相关?还是魏西陵独自在江南辛苦打拼时,原主不闻不问没有施以援手?或者,原主还干过其他什么缺德事?
    那个……说悔过是不是等于认罪了啊?认罪了是不是直接一刀啊!
    萧暥脑中各种念头层出不穷,正在想着怎么圆滑地混过去。
    魏西陵面色忽然一沉:“我就知道。”
    完……完了!
    就在这时,门外的军士报道,“将军,纪夫子来找先生了。”
    魏西陵道:“知道了。”
    萧暥冷汗涔涔走出宣楼时,长出一口气,心道,这倔老头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他看到纪夫子瘦长的身形站在宣楼前,风很大,他站在那里如风中苦竹。
    萧暥很有点感动,刚想说些感谢的话。
    纪夫子看了他一眼,转过身,“跟我回医馆。”
    萧暥摸了摸脸,忽然想起刚才魏西陵擦去他的妆粉,自己的模样肯定变了不少。
    纪夫子倒也不问他,简短道:“伤者太多,缺人手,你来帮忙。”
    萧暥一听就不懂了。
    这一战魏西陵是全胜啊,带出去的八十人都毫发无损带回来了,最多是有几个人挂了点彩。
    伤员太多?
    他知道老爷子想找个借口给他解围,可是这借口也找的太不走心了吧?
    直到到了郡府,他才发现纪夫子一点都没有夸大其词,屋子里到处都挨挨挤挤的伤者。那些人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一看到他,顿时满面的惶恐无措。
    居然是刚才那些攻城的贼寇!
    萧暥楞了一下,便知道纪夫子医者仁心,断没有看人受伤不管的道理。
    萧暥好心提醒,“魏将军知道吗?”
    如果你这边救了人,回头他再来一刀,这不白折腾了么?
    纪夫子沉着脸没说话。
    不用说了,魏西陵那个嫉恶如仇的脾气。这些人又是贼寇,怎么求情?
    萧暥并不同情贼寇,但也不支持不由分说就来一刀。毕竟在这乱世里,有时候落草为寇也是为了生存。并不见得一定是大奸大恶之徒。
    而且萧暥在城墙上时就发现这些贼寇和昨天晚上的截然不同,他们不像昨晚上的贼寇那样满身匪气穷凶极恶,他们配备着不错的武器,也有一定的纪律性和临战经验,纪律是军人的做派。
    难道说是落草的逃兵?
    萧暥蹲下身问其中一小个子:“你们是哪里的队伍?”
    那小个子看起来面黄肌瘦,像是被吓坏了,眼神讷讷的不知道怎么回答,看向旁边一个豹头宽额的汉子。
    萧暥注意到那个汉子虽然身材算不上高大,但是体格非常敦实,手指粗短有力,一看就是练过硬功夫的。
    萧暥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他。
    那汉子很爽快,操着一副铜锣嗓子道,“我们原本是天水城张牧太守麾下的兵将。天水城最近被北狄蛮子偷袭,张太守被杀,我等被打散无处可去,就带着兄弟们南下求一条活路,原本是想去投朱刺史的,又听说朱刺史被秦将军打败了,于是干脆就加入当地的绿林周元绍一伙,落草为寇了。”
    “周元绍?”这个人萧暥有点印象,是襄州一带有个地方叫做广原岭,盛产山匪,此人是广原岭的一大匪首。
    “对,就是被先生你钉在云车上的那个。”
    乱了乱了,周元绍原本书中是要被桓帝招安的,后来成为桓帝暗中骚扰原主的一只重要力量,一度搞得原主非常头疼。
    原主对这伙人,就像牛刀砍苍蝇,打又打不着,他们又时不时出来恶心你一下,着实是非常麻烦。没料到这周元绍居然提前在这里挂了!
    萧暥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王蒙。”
    王蒙!这个人他也知道啊!此人后来可是魏西陵麾下的一员猛将,难道说就是在安阳城一战中收编的?
    这些细节书上都没有写,难怪他不知道。
    萧暥想了想:“夫子,我倒是有个办法。不如把这些人收编了,安排给高严郡守管辖,充作郡兵,倒不失为一条出路。”
    王蒙闻言,眼睛大亮,叩头道:“如能收编,某等深感先生大恩大德!”
    其余众人皆纷纷率磕头拜谢。
    萧暥心道,你们别先急着拜年,魏西陵这嫉恶如仇的脾气,还没个准呢,且这话必须让纪夫子去说,他去说,魏西陵又要怀疑他没安好心了。
    他心里正盘算着怎么说服魏西陵。那王蒙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个东西。双手举过头顶奉上。
    咦?这什么?送给他的?
    萧暥饶是眼神好,也看不出那黑黢黢的一小撮东西是什么?煤渣?
    王蒙道,“先生神箭,令我等折服,这东西送给先生兴许还有用处。”
    萧暥莫名其妙,拿起来看了看,这一看之下,惊出一口冷气。竟然是被他一箭劈开的那黑铁箭簇!
    他当时就觉得那支箭有些古怪,现在仔细那么一看,这黑铁的箭头上还刻着一只狰狞的死鱼眼!而且那眼睛就像有知觉一般,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呢!
    唔……这东西好像有点瘆人啊……
    “此箭名为摄魂。”王蒙道。
    摄魂箭!?
    等等,这东西他知道!
    传说这种箭是苍冥魔族所制,苍冥族之所以被称为魔族,因为他们精通秘术。
    虽然苍冥族在数十年前就已经被大雍朝所灭,但他们制作的器物依旧留存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了摄魂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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