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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圣元缓缓道来。
    父母之为子女计极深远。
    如此龙在浅滩之际,是他所能预见到女儿最好的归宿了,只是那红衣少女却是面色煞白,手指搅在一起,最终顶着父亲的目光,咬了咬牙,缓缓摇头,道:
    “女儿,不愿……”
    苏圣元怔住,不曾恼怒,只是温声问道:
    “为何?”
    红衣少女正要回答,可却从那少年行为秉性上,挑不出半点的问题,外貌不是俊美,却也是坚毅从容,自有风骨,迟疑了下,只得轻咬下唇,说出本来想法,道:
    “他,他家穷苦,更无长辈提携,纵然有才学,又能在仕途之上走多远呢?!”
    话一说出,已觉得不妙,可是出口难回,只好硬着头皮道:“爹爹让我看史书,自古以来,天纵奇才者代代皆有,可是又有几人能到上游?而五姓七宗者,哪怕是平庸之辈,也能得荣膺官身,出入显贵。”
    “他的才华比起五姓七宗更厉害吗?”
    “女儿,女儿不愿……”
    苏圣元怔住许久,看着自己的女儿,眼底复杂:
    “让你读史,看来,确是读出了些东西……”
    车厢门帘掀开,一名穿锦袍,戴玉冠的俊朗少年入内,朗声笑道:“苏叔,月儿妹妹说的,虽然略有不妥当之处,但是不也有三分道理所在?”
    “那个齐无惑,或许有才,但是天下如此广阔,他有才学,又从何处得其门而入?况且我虽不才,但是自负也有几份本领,就算是没有身后世家,也未必差了那齐无惑。”
    这个俊朗少年唇角带笑,风姿俊朗,是苏圣元妻族而来,专程接他们,传说和那五姓七宗之一的崔家稍有渊源,苏圣元看到那少年气盛,又见到自己女儿脸颊稍有红晕,忽而暗叹声气,道一声自然,自此再不复提起此事。
    ……
    齐无惑将苏先生送出,目送他们乘坐的马车一路急行,车轮催开风雪,从整个小镇唯一宽敞的大道上轰然而去,方才回转。
    打开包裹,里面除去了几件衣服,尚且还有些许碎银子,约莫有三吊大钱之用,而今米价稍贵,一斤也不过十枚大钱,猪肉羊肉,割一条后腿那么多的回来也不过百多文,城中丫鬟小厮,不过五两银子,三吊大钱,足够一户人家过此寒冬,绰绰有余。
    除此之外,还有几卷书籍,上面写满了批注。
    齐无惑捧着这些东西,只觉得比起先前更为沉重。
    忽而院中老者敲了敲桌子,长笑道:
    “小子,愣着做什么?”
    “茶煮好了,过来陪老夫喝几杯。”
    齐无惑将东西收好,回答道:“还没有做饭。”
    老者倒也不在意,只是提起茶壶,倒了两杯,捧着一杯茶,看着齐无惑收拾煮饭,少年把饭煮上了,这才洗净了手,过来坐在石桌旁边。
    老者烹茶的手艺很好,茶香清远缥缈,哪怕是没有喝过什么好茶的齐无惑,也能感觉得出来,这茶恐怕要比起苏先生极为珍视的那一小罐茶更好许多。
    老者喝了口茶,看一眼屋子,笑道:“先前那苏先生,是在这小镇子里面教书的?我听他好像对你期望很高啊。”
    “怎么,小家伙看不上满室的金银,也不喜欢如仙女一样的美人,反而想要读书考科举吗?”
    齐无惑端坐喝茶,点了点头。
    老者抚须:“为何?”
    齐无惑手指摸索杯盏,良久后道:“我少时家父读书,曾以手抚我背,说要男儿当读书以彰才学,上报家国,内伸志向。”
    “家乡遭遇大灾,一路而行,见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几十万之多,当时的官员不作为,若是能够作为的话,我想应该能少许多人死在那里。”
    “如果能做文官,就在朝中修正法案,施行良策,造福百姓;如果做将领,则能够统帅劲卒,去讨伐妖国,为那些枉死于妖魔手中的百姓复仇。”
    “尽可以施展自己的抱负。”
    声音顿了顿,又道:“出入往来,也都可认识当世的豪杰之辈,见到人世间的诸多繁华,不会朝不保夕,功成名就,名垂青史之上。”
    老者只是嗤笑。
    少年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吗?”
    老者抚须摇头道:“全都是错,可谓是大错特错。”
    “说什么为文为武,你若为官,不过只是皇帝手中一柄刀,是被圈养的鹰犬,皇帝让你往哪处去,你便去哪里,所作所为,所谓赈济百姓,抵御妖族,都是要皇帝首肯,方可以调动人力,而皇帝若是没这意愿,纵然有天大的本领,也没有用。”
    “等到了你没有利用价值,便把你抛弃。”
    “你说不会朝不保夕。”
    “伴君如伴虎,你怎么知道,朝中鬼祟和方外妖魔,两者之间,谁更可怖呢?呵,不妨放下,功名利禄,不过是凡心而已。”
    老者叹道:“汝有天资,能窥破善恶,知道荣辱,不屑于财宝富贵,视美人如烟尘,酒色财气不可误君,为何窥不破【名】之一字呢?”
    齐无惑沉吟良久,坦然道:
    “老丈肺腑之言。”
    “但是我还年少。”
    “这世间诸多繁华,才子佳人,两情相悦,豪杰猛士,我都还没有见识过,可能我见过这些之后,我会得出和老丈一样的结论吧,不过那时我也老了。”
    齐无惑感慨自语:
    “名之一字,此生破之。”
    老者笑言道:“此生破之?何须如此?!”
    说了这句话,却不复再言,只是邀齐无惑饮茶闲谈,如是者三,顷刻间一壶茶已经喝尽了,齐无惑忽而觉得困倦,眼皮子打架,而那边的黄粱饭却还远远没能做好。
    老者笑道:“无惑困乎?”
    “若是困了的话,且去休息吧。”
    齐无惑本来打算拒绝,但是实在是困倦之意太浓郁了,于是只得应允,起身的时候脚步踉跄,回去了才发现自己的枕头不见了,找了半晌找不到。
    本来打算直接入睡,老者又取出一个枕头,似是玉石质地,白玉无瑕,笑着招呼他道:
    “来来来,我这里有一个枕头,是一个游方道士给我的,听说能在梦中见诸多奇景,且拿去睡罢,不用担心,饭做好了,我再来叫你。”
    齐无惑困倦之意更甚,点了点头,抱着那个枕头回去睡了,老者坐在院中,抚须微笑,道:
    “功名利禄,酒色财气,今日给你机缘,且看你是沉迷利禄,还是可破凡心。”
    “且去大梦一场。”
    老者独自斟茶,明明刚刚已经喝完了,此刻却又源源不绝,抬眸自语:“惜哉,有茶无花可赏。”
    忽而土破,有一异草迎风便长,须臾间便已经化作了一株寒梅,刹那盛放,花香悠远,与茶香配合,更是绝妙。
    又道:“惜哉,有花而无雪。”
    顷刻之间,已有飞雪飘落,却不沾染入这院落,茶香,寒梅,飞雪,实在是妙不可言的景色,老者饮茶,缥缈孤绝,非此世人,手持杯盏轻点石桌,每点一下便是自语一声:
    “美人,豪杰,功名,利禄,财位。”
    “呵……”
    摇头笑罢:“不过尽数梦幻泡影。”
    饮茶一杯,手捏杯盏,垂眸看那冬日枯草,俄而平淡低吟:
    “繁华看破。”
    “可入仙门。”
    第6章 梦中见神
    却说齐无惑抱着那玉枕回去,躺在床上,一闭眼便已经昏昏沉沉的睡着,这玉枕中空,迷迷糊糊着,眼见着玉枕中空的地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忽然便将自己容纳进去。
    齐无惑如坠深渊,浑身出了一身冷汗。
    模模糊糊的时候,似乎是睁开了眼睛,却看到天已日暮,却是一觉睡了好长时间,外面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整个天地一片寂静。
    齐无惑抬起手按着额头,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旁边一看,包裹还在,里面书籍,衣物,铜钱,一应俱全,这才想起来,先前苏先生送来了东西,自己独自一人在家,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实属是不应该。
    当日吃饭饮食自不必提。
    有了苏先生给的铜钱,这大冬天的,齐无惑总算不用前去镇子里面做些零工换钱,因此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刻苦读书,再加上书本上的知识批注极详细,进展更快。
    来年开春的时候,苏先生果将其举荐。
    齐无惑摘得春试榜首,名动于四方,辞别苏先生,去城中读书,又三年,秋试之时,亦是一战而胜,文辞练达,笔锋凌厉,声名传于四野之间,动州郡之府。
    出入往来,皆高门大姓,世家子弟。
    哪怕是州府官员,对待他亦颇为礼遇。
    只是齐无惑的性格刚直,生活之上不愿接受世家的资助。
    哪怕是有世家看上他的才学,想要提前押宝,采纳他为家中主脉分支的夫婿也是不愿,那些少女眉目传情却遇到个呆木头,自是忿忿不平,自此不愿理睬。
    而齐无惑也在文人圈里流传出“其不好色,若非君子,便是龙阳”的名头,世家少女们每每谈及,无不大笑,笑声之中,亦多有对其不解风情的暗暗咬牙。
    倒也有好友相询,齐无惑则是疑惑回答:
    “只是未曾遇到【两情相悦】的罢了。”
    “若我真是龙阳之好。”
    “君则祸事也。”
    好友面色煞白,以手覆臀,辟易数里。
    后上京游学,住的地方也很偏僻,靠近周围山脉的部分,一日在睡梦之中,忽而惊醒,正自疑惑,就听到了叩门之声。
    这里毕竟是京城外城的边缘,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贼人,或者懂得些许术法的佛道之流,毕竟是有些本领,可以来到这里。
    这个点儿来的,肯定不是什么正常人。
    已经十七岁的齐无惑持剑起身,一只手扣剑于后,一只手则是轻推开门,本以为外面是贼人,但是抬眼望去的时候,却是微微一怔。
    月色之下站着的分明是一名才十六七岁的少女。
    身穿青衣,神色清雅,见齐无惑开门,便即施礼,唇红齿白,笑意盈盈,裙带迤逦,其雅致美丽之处,比起那些世家小姐,更甚三分,而气质高雅,更不必说。
    齐无惑独身游学,苏先生传授剑术,掌中的剑斩杀过人,也曾在古寺读书遇到鬼物,年少读书,养气尤甚,并无惧怕,只是拱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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