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元先进了马车,阮嘉照常往里钻。
里面的贺元却是极其冷淡,她看他,厌恶道:“出去。”
这一声吓住阮嘉,立时红了眼,哭声道:“姑姑怎么了。”
贺元好久未起如此大的恶意,她鼻子一酸,掀起车帘,“你走,我不想看你。”
她恨阮三,怎能不恨面前的阮嘉。
恨得她心尖儿被狠狠刺了个透。
阮嘉眼泪滚落出来,“姑姑你不能不要我。”
他狗崽子般往贺元怀里蹭,不肯下车,被车门外的侍卫单手拎了出来。
阮嘉手脚并挣,哭得大声,“姑姑。”
贺元不看他。
他也起了倔,被侍卫一放,哭闹道:“好,我走,我去大明山。呆在这儿,您迟早也得让我死。”
这童语,让贺元又惊又怒。
她见他往外跑,气急道:“抓回来。”
阮嘉还没跑几步,就被侍卫一手抓回了马车。
他在外,冻得一张脸通红,还挂着眼泪珠。
一进马车,两人各自背坐,都怄着气。
贺元气得狠了,她哪里会教孩子。
阮嘉素来都是乖巧听话缠腻她,她今日不过发脾气迁怒他,他竟口吐惊言。
她难受不行,还哽着泪,哭哭啼啼骂道:“他说你养不熟,我还不信。你走,明日就送你去大明山,孝敬你祖母们!”
阮嘉正呜咽着,听此哭声更大,“是您不要我!”
“对,就是不要你。”贺元也不软了脾气,咬牙道。
阮嘉“哇哇”地哭着离她越来越近,扯着贺元的袖子闹,“姑姑,可我要您。”
贺元委屈着,“赶紧走,省的没命。”
他一头扎进贺元怀里,哭道:“死就死了吧,我不离开姑姑。”
贺元抓着他,往他屁股打去,“你给我耍什么狗脾气。”
阮嘉也不害臊,哭着吼,“姑姑打死我吧。”
贺元哪来那么心狠,打了两下,就嫌手疼。
眼泪也不掉了,推他起来。
阮嘉就晓得,她心软了。
他拉着贺元的手,立时不哭不闹,乖巧道:“我给姑姑揉。”
贺元也不阻,半晌开口:“方才你说的什么胡话。”
这些年,阮嘉就没少听这些嚼舌根的话。
他才不信,他连父亲的死都不敢恨上贺元,贺元岂能容不下他。
方才,也是故意气她。
她呀,心软着。
贺元却聪明极了,反拉起阮嘉的手,道:“是胡韵说的。”
见阮嘉点头。
贺元哼道:“那是个坏东西,你少理他。”
贺元摸着他的手,摸起一层薄茧,怪道:“越发糙了。”
阮嘉前两年就与胡韵一块儿习武,好的焦不离孟。
仿佛上辈恩怨从未有过似的。
唯独胡韵依旧厌着贺元,贺元也凉了心,懒得再管他。
阮嘉靠着贺元,就听她突然道:“今年你不许去祭他。”
他一抬眼,就见着贺元眼圈又红了,忙不赢点头。
他紧紧挨着贺元,满心都是孺慕,依赖道:“只要姑姑高兴,我再不去看他。”
这话没心没肺极了,贺元一听却不高兴。
她心里难受厉害,轻敲他额头。
“他是你父亲。”
你看,就是这般心软。
贺元似跟自己生了闷气,不再开口。阮嘉也乖觉,不惹她嫌恶。
转而,那手抚着他的发丝,她道:“别忘了他。”
她说出口,更是恼恨,恼恨起自己。
连恨阮三都不能恨了彻底。
她可怜他,可谁来可怜她呀。
阮嘉乖巧点头,他似是晓得贺元心思般,饶开他父亲,聊起别话来。
“先生要走,大家都高兴。”
他说起开年韩方被调任,再入朝一事。
韩方素来严苛,在学府最遭人恨。
贺元捏他耳,“你也高兴。”
阮嘉卖着乖,“我是高兴先生升官,早让嬷嬷备好礼,姑姑可要一齐。”
贺元轻哼,“送甚么礼,他成亲都未请我一杯酒。”
韩方去年成的亲,是学府一位老先生家的长女,因着孝事耽误了年岁,倒也门当户对。
“先生哪敢啊。”阮嘉心中嘀咕。
宫里的帝王变本加厉,恨不得将贺元藏起来,连阮嘉自己,都少见她。
何况韩方。
他算个什么。
·
回宫时,天色早暗下来。
清涧寺的阴云再次飘散在贺元心间。
被阮玉抱出轿时,她靠着他胸口小声抽泣起。
阮玉就明白了。
他抱着她,往内殿去。
将贺元好生生放在了贵妃榻上,他给她擦着眼泪,故意道:“皇后见了我委屈成这样。”
拭泪的手指按在她唇瓣,被贺元张口就咬。
阮玉怪叫起来,“表姐欺负人。”
闹成这样,贺元眼泪掉不出来,拿手打他。
被阮玉按着亲了够,十日未见,仿佛似了十年。
阮玉馋的难受,怨起她,“没心的,我看你一点儿也未想我。”
贺元横着眼扫他。
阮玉立时蹬鼻子上脸,“娇娇,你记得你应了甚。”
他说此,贺元更是心烦。
他明晓得她多盼着甘清回来,连宫也不许她出!非逼得她应下大堆讨人厌的事。
贺元哽咽起来,“你就记得此!你是不晓得我难受!”
阮玉慌了。
他搂着贺元哄。
这哄也是心不在焉,浮在表面。
也只有怀里的傻表姐才信得什么神医、解药。
这结果,阮玉早已猜到。
贺元哭着嗓,“怎么办呀。”
阮玉还是说起老话,“孩子最是厌烦。”
他没骗她,一丁点儿也无。
他是真不喜欢,一点儿也不想要。
可是他也没告诉她,他不能没有。
贺元似再被这话安慰,渐渐没了哭音。
阮玉搂着贺元咬起耳朵,“工匠都找好了。”
国泰民安,大权紧握的阮玉到底不是简朴的瑞德帝,他要为他的宝珠修筑一座楼阁。
贺元半垂着眼皮,没甚兴致,“你连后殿都不让我去,修那有甚意思。”
大婚后,贺元就不愿再与阮玉共住承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