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秦舒凝才觉察出自己说错话了。
在一个文弱之人面前夸别人勇猛,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含沙射影。
她连忙摆手,“你不用羡慕他...”
“我大哥...他是、是个莽夫,整天只会舞刀弄枪,其他什么也不会。”
“太子殿下这样的温润君子,才是最令人欣赏和钦佩的。”
周胥珩抬眸看她,一字一句问道,“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秦舒凝应得笃定,恨不得举手发誓。
周胥珩目光在她光洁莹润的小脸上停留几瞬,这才移开眼,幽幽叹了口气。
林间微凉,有风拂来,他低头掩唇,轻咳几声。
秦舒凝越发觉得内疚,脑子一热便开口,“要不...要不我给太子殿下猎只动物吧!”
随便猎只什么,就当是给他赔礼道歉了。
闻言,周胥珩立刻取下弓箭递到她手中,温声道,“如此,便先多谢凝凝了。”
秦舒凝眼尾跳了跳,莫名有种掉坑的感觉。
但话既已说了出去,便没有收回的理。
更何况她从未自己猎到动物,若是今日真能猎得,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秦舒凝将马匹系在一旁的树干边,带着弓箭和周胥珩一同往更深的林间走去。
山林间弥漫着一股春日清新的草木香气,伴有几声鸟鸣声,格外清脆动听。
他们往里深走了一小会儿,在鸟鸣声停歇的间隙中,前方葱郁的树木遮挡处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
周胥珩隔着衣袖拉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长指抵在唇边,对她做了个手势。
秦舒凝会意。
两人矮着身子蹲下来,她握着弓箭轻轻往前挪了挪,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草丛。
不多时,从草丛中跑出一只毛色锃亮的狐狸。
秦舒凝眼底一下亮起来,她下意识拽了拽周胥珩的衣袖,和他对口型,“你快看!”
周胥珩大手在她发顶上轻抚,示意她张弓搭箭。
真到了要自己猎猎物,秦舒凝心中有些紧张。
狐狸完全没有意识到周遭的危险,在草丛中来回踱步几圈之后,像是瞧见不远处有食物,倏地跑了过去。
秦舒凝红润的小脸上写满了着急,拉紧弓箭的手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微微发抖。
眼瞧着这一回也要像之前的无数次那样错失猎物,她心中的紧张这一瞬间升至顶点。
小姑娘情绪外放得过于明显,周胥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秦舒凝紧张得唇瓣都抿成一条直线,耳根子却微微泛着红。
他倏地抬眸,幽沉的视线从她身后顺着她的弓箭瞄向狐狸。
林间拂过一阵清风——
就在这一瞬间,他温热的掌心搭上她削瘦的肩头,轻轻一侧一按。
秦舒凝没有任何防备,手一松,长箭射了出去。
箭矢划破空气的声音犹响在耳际,下一刻,狐狸应声倒地。
秦舒凝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狐狸看了几瞬,猛地回过头,清亮的眸子里带着耀眼夺目的欣喜。
不过没等她开口,太子已经率先出声,“凝凝真棒,自己打到猎物了。”
“太子殿下!我真的猎到狐狸了?”
“嗯,你真的自己猎到狐狸了。”
周胥珩目光紧紧攥住她,点了点头,语气格外笃定。
秦舒凝连忙站起身跑过去,拎起那只狐狸朝他晃了晃,“太子殿下,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周胥珩亦是从草丛中走出来。
他锦袍加身,仍是那副文弱模样,一字一句开口道,“多谢凝凝。”
——
然而这狐狸虽是秦舒凝送给周胥珩的,但到了入冬之时,东宫却往将军府中送了件上好的狐裘氅衣。
秦舒凝一眼便认出这毛领,乐滋滋地将氅衣披在身上。
待至新年宫宴时,小姑娘一身软烟罗云纹裙衫,外头披着的,便是这一件樱花色狐裘氅衣,衬得她那张明媚的小脸越发神采奕奕。
在宫宴之后的结伴游园中,周胥珩被文崇帝留下,多言语了几句。
待到他离席至庭园中,一眼便瞧见站在点点红梅树下的秦舒凝,他正欲抬步,就听到一旁几位世家子弟的议论声。
“这秦将军家的孙女一段时间未见,出落得真是标致。”
“若是我没记错,秦家小小姐还有两年才及笄。”
“以我之见,估计等再过一年,抢着上门提前说亲的人恐要踏破将军府的地柎了。”
“秦家小小姐家世相貌双绝,也不知以后是谁家公子有这样的福气。”
那几个世家公子还算留有些礼节在,言语间没说得太过分。
但一侧的周胥珩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他倏地往外跨了一步,目光扫向他们,幽邃的眸光像是淬了冰霜的利剑。
声音更是冷彻骨,“世家子弟便是如此像长舌妇一般吗。”
那几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头一看是太子殿下,连忙躬身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然而太子并未理会他们,冷嗤一声便抬步离开。
留下那几人面面相觑,不懂为何平日温润待人的太子今日这般森寒。
第225章 太子太子妃(六)
秦家有女初长成,年近十五。
翦水秋瞳,聘婷婀娜,柳腰花态,却又因出自武将世家,眉眼间多了几分其他女子没有的飒爽。
适逢礼部尚书钟佑年之女钟沁及笄礼到,秦舒凝受邀前往。
钟沁比她大几个月,因此及笄礼也在她之前。
及笄礼结束,从钟府出来之时,秦舒凝面上却并未有几丝笑容。
初春时节,寒意未消,她轻轻呼吸间,便呵出白气。
时至客散,钟府府门前不似刚才那般热闹,有寒风卷起,裙摆微荡。
秦舒凝拢紧肩上的氅衣,正欲抬步上马车,有一侍卫模样的人来到她面前,躬身作揖,低声道,“秦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话落,他微侧过身,从怀里掏出府牌。
秦舒凝认得,那上边是东宫的徽记。
她抿了抿唇,朝那侍卫微微颔首,跟着他一同拐至旁边巷道里。
巷道之中停着一辆华盖马车,没有任何徽记,却能看出主人非富即贵。
秦舒凝拎着裙摆,踩着马凳入了车厢。
车厢里宽敞温暖,一旁的矮几上有壶热茶,热烟袅袅升起,飘着淡淡茶香。
正中间的软垫上,坐着一名身着蟒纹金丝锦袍、矜贵卓绝的男子。
即使只是坐着,也能感受到他高大的身形给予人的压迫感。
听到动静,他抬眸看过来,那双冷冽疏和的黑眸中慢慢聚起温柔。
周胥珩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樱花色的狐裘氅衣之上,眼底的温柔转换成点点笑意。
这氅衣送给她已有几年,当时是合身的,但如今小姑娘身段抽条,纤细高挑,氅衣便显得短了些许。
“前几日不是才让人给你送了件貂皮氅衣,怎的不穿那件?”
秦舒凝歪着脑袋朝他抿着唇笑,“这件不一样。”
这狐裘是她第一次在狩猎时打到的猎物,于她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即使如今有些短,终也是穿了又穿,舍不得就此收入衣柜。
周胥珩心如明镜,但笑不语,抬手为她倒了杯热茶,又在车厢内壁轻敲了下,外头的随从会意,马车辚辚向前。
“太子殿下,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送你回家。”
钟府在安康大街之上,而将军府是在秦家老宅的旧址上重新修建起来的,离得并不近。
秦舒凝想到他的身体,说道,“你身子不好,这么冷的天,应该少出来的。”
上次见到他时,他又受了风寒,唇色苍白,如今才刚刚好些,就又出宫。
周胥珩温声道,“无碍,车厢里温暖,孤不下车便是了。”
秦舒凝想了想,将自己的汤婆子递到他手中,“你捂着这个,会更暖一些。”
周胥珩心中颇觉好笑,抬眸看着她,倏地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男人手背宽大,上边青筋微凸,掌心温热的温度毫无阻碍地传递过来。
秦舒凝先是愣了下,随即耳尖染上薄红,“你这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