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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必要为她那时的惴惴不安与七上八下道歉,他也不必要为他没有及早给出天长地久的承诺而道歉。
    那时他们只是走在一起,却并没有走在相同的频率。
    梁嘉聿走得太快了,而她跟得很辛苦。
    有时候他抬手带带她,叫她错以为自己跟上了。
    而当他放手的时候,她又跟得很痛苦。
    他们谁都没有错,只是相遇在错误的时候。
    “现在我跟上你了,梁嘉聿。”林知书在笑,又问他,“那我们去哪里?”
    梁嘉聿躺在洁白的被子上,林知书高高地坐在他的身上。
    “你现在是船长了。”他说。
    林知书笑起来,圆润纤瘦的肩头轻轻颤动。
    “我现在是船长了,梁嘉聿。”
    她于是双手撑在梁嘉聿的胸膛,黑色的长发落下。
    问他:“梁嘉聿,那你现在想去哪里?”
    梁嘉聿安静地看着她,抬手捏住她心脏的位置。
    -
    十月初,林知书和梁嘉聿一起去看了林暮。
    那天天气很好,太阳晒得林知书一直出汗。但是心里很安静,觉得一切尘埃落定,在朝好的方向去了。
    梁嘉聿把花放在墓碑前,左手揽住林知书的肩头。
    林知书鼻头有些酸,但并没有流泪。
    她站得有些久,可最终没有说什么话。她不是没有话说,而是觉得在墓碑前自说自话是一件奇怪的事。
    千言万语都在心里、梦里和父亲说过百遍,不必要在梁嘉聿面前表演什么孝顺。他从来都懂她。
    回到车上,冷气小声地吹动。
    梁嘉聿给她拧开矿泉水瓶盖,林知书抬手喝了三大口。
    “我们回家?”梁嘉聿问她。
    林知书点点头,流下一行眼泪。
    梁嘉聿没有启动汽车,他把林知书抱在怀里。
    很多很多年前,他也曾经这样抱过林知书,她的泪水一如既往沾湿他的衬衫。
    十月十六日,梁嘉聿约了民政局登记。
    他特地挑了和第一次一样的日期。
    这一次,梁嘉聿亲手写自己的名字,做过一遍的流程,如今再做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回到公寓,律师已在楼下等候。
    他们没有签婚前条约,梁嘉聿请律师公证,将他的婚姻状况翻译成英文,一同同步到他英国的证件信息上。
    林知书以为就结束了,梁嘉聿却说没有。
    他的财产经纪人随后进门,为林知书披露梁嘉聿名下的所有财产。
    经纪人离开时,屋外天色已经昏暗。
    梁嘉聿问她如果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之后可以重新安排时间,再讲详细些。
    林知书只摇头,说道:“梁嘉聿,我现在离婚立马就是亿万富翁!”
    梁嘉聿也不收敛地笑了起来。
    “你不用离婚也是。”
    林知书笑了,也紧抿双唇克制了想哭的冲动。
    只说:“我们结婚了,梁嘉聿。”
    梁嘉聿点头:“是啊,小书,我们结婚了。”
    晚饭在外面解决,他们并没有任何热烈庆祝的意思,只用一顿外食纪念这一天。
    或许是因为这一天来得并不容易,因此就连庆祝都变得小心翼翼。
    又或许是因为一年内的其他三百六十四天也如这天一样幸福、甜蜜,因此不必要有额外的庆祝。
    晚餐过后,两人依旧手牵手地散步。
    梁嘉聿问她婚礼想在哪里举行。
    林知书脚步轻盈,问他伦敦行不行?
    梁嘉聿欣然点头:“当然可以。”
    “你不喜欢也可以换其他地方。”林知书记得他从前说过不喜欢伦敦。
    “我现在很喜欢。”
    “为什么?”
    梁嘉聿偏过头去看她:“因为我在那里过过一个愉快的生日。”
    林知书笑得别过脸去,拉住他的手摆动幅度更大。
    “这么久了还记得哦?”
    “我记忆力不错,”梁嘉聿说,“那你又为什么选伦敦?”
    林知书扬扬眉毛:“当然是因为伦敦天气好啦。”
    梁嘉聿也就随着她,一本正经道:“的确天气挺好,一年没几天不下雨。”
    林知书笑得前倾后仰,梁嘉聿把人揽来怀里。
    有风温柔地将他们包裹,而后吹起林知书的长发。
    她轻轻握住梁嘉聿的手掌,觉得面颊上的笑容沉淀、沉淀,最后心脏沉稳地跳动。
    这不是寻常的一天,不是平凡生活里随随便便挑出来的一天,这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梁嘉聿。”林知书喊他的名字。
    梁嘉聿偏头,看见林知书清澈而认真的双眼。
    她随后把目光安静地投去前方,语气平稳道:“你知道吗?我从前在洛杉矶读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个纪录片。那里面涉及到很多宗/教的内容,虽然我并不信奉任何宗/教,但有句话我一直忘不掉。”
    梁嘉聿问她:“是什么?”
    林知书看了他一眼,说道:“《古兰经》说,神分割人类,是为了让他们互相认识。”
    林知书安静了片刻,像是为梁嘉聿留出思索的时间。
    随后,她继续说道:“我其实一直都不明白这句话的具体意思,却把这句话记了好久好久。我不明白神为什么要分割人类,又为什么要让他们互相认识。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不认识,那有什么分割之后再认识的必要。而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互相认识,又为什么要把他们强行分割,再重新认识。”
    梁嘉聿停下了脚步。
    他们站在路边,高悬的黄色灯光将他们轻轻笼罩。
    她并非在谈论一个随意的、无关紧要的话题,因此梁嘉聿想要停下来认真地聆听。
    林知书被他轻轻地抱在怀里,她心脏在炙热地跳动,因此声音也变成缓慢而慎重。
    “我或许仍然没能从宗/教大义的高度完全理解这句话,但是梁嘉聿,”林知书抬头看着他,“从我和你的角度,我有一瞬间明白了。”
    “神分割我和你,是为了让我们重新认识。”
    林知书把脸埋在梁嘉聿怀里用力地擦了擦,又抬起来。
    “我重新认识一个会为了我一直飞去洛杉矶的梁嘉聿,会不需要我的承诺就为我戴上戒指的梁嘉聿,会因为我是林知书而爱我的梁嘉聿。而你重新认识的,是一个独立、自由的林知书,她想一辈子陪在你的身边,不是因为她需要依赖你,而是因为她爱你。”
    林知书眼眶有些潮热。她想,她未必从人类的高度理解了这句话,但她从她和梁嘉聿的身上理解了这句话。
    他们从前的分开绝非是无意义的、不必要的,因为只有分开,他们才会真正地重新认识。
    梁嘉聿一直没有说话,他将林知书抱在怀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些事。
    他并非是从来不对生日抱有期望的。年纪更小些的时候,每逢生日前夕,他也会对母亲的到来感到欢兴雀跃。
    被送到金家寄养,他没对任何人说过那些哭泣的夜晚。
    梁嘉聿曾经也是真实的梁嘉聿,只不过麻木与薄情给他带来太多的保护。
    因此很久很久,梁嘉聿忘记真实的感受。
    他忘记真实的痛,也忘记真实的快乐。
    ——直到林知书的出现。
    他因为她真实地快乐过,因此想要把她长久地留在身边,即使他们的一开始是错误的。
    梁嘉聿曾经以为那就是爱的全部。但是此刻此刻,他确定自己曾经大错特错。
    林知书离开的两年里,梁嘉聿感受到真实而长久的痛。
    才知道,痛也是爱的一部分。
    分开怎么会是没有意义的。
    他认识到新的林知书,也认识到新的自己。
    “我大概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梁嘉聿说道。
    林知书抬头看着他。
    梁嘉聿背着光,因此他面容其实并不清晰。
    然而林知书却似乎能看见他安静注视的双眼,有未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她没有问,那你如何理解。
    林知书想,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不一样的理解。
    她只是看着梁嘉聿笑了笑,而后重新拉住他的手,沿着这条路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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