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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擦了下眼睛起身,喻想看见她身上穿的是件鸦青的旗袍,上面还有精致素雅的绣花,女人身材比年轻时丰腴。燕秋走到孩子们面前,抬起胳膊想要拥抱他们,又更怕肢体接触会让他们觉得唐突,便把手瑟缩回去,只是说道:“你们快坐,菜都摆好了。”
    桌子不算大,喻想坐在了刚刚燕秋旁边的空椅子上,喻岸也跟着妹妹落座,燕秋看着旁边的一对儿女,心情是怅然又欣喜,她给喻想用公筷夹了块樱桃肉,问:“是小想吗?”喻想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叫妈妈。
    还好食物让她暂时可以不用说话,五花肉被细细炮制成如樱桃一般的色彩,肥而不腻,但是喻想吃不太惯的甜口,她品鉴不出来厨师花费的心血,只觉得不难吃。她观察了一下桌上摆的都是些当地口味的菜色,口味趋甜,摆盘清雅多姿。
    燕秋招呼喻岸也动筷,说:“这家的口味我很喜欢,主厨最擅长做苏式菜系,这道红烧河豚还是要预定才能吃上的。”看来燕秋已经完全抛弃掉了澧岛带给她的一切,记得小时候燕秋做菜从来不放糖,但她现在已经习惯了这种口味,彻底融入了这座城市。
    还是喻岸先主动开口说话的:“您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尊敬的称呼,却不亲热。
    燕秋脸稍微僵硬了一下,但又很快恢复成刚刚亲近和蔼的神色,她回:“还行吧。”然后简单讲述了一下这些年的经历,那些承载了痛苦的回忆在时光的河流中已经变得不再沉重,提起只觉得轻舟已过万重山。
    她已然拥有了美好的新生活,但燕秋却不太敢问兄妹俩这些年的境遇,她不敢想象当年的稚童要怎么才能从那个家中挣扎出来,一步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只是问:“你们什么时候到的省城的。”
    这次是喻想接的话:“应该是十月中。”到今天不过也才两个多月,燕秋算算他们的年纪,没记错的话,喻想都快成年了。
    于是她问:“小想现在是读高叁吗?
    喻岸应声回:“是的,妹妹转学到了S中,但我们应该呆不太久,看妹妹之后在哪里读大学。”
    听到他们要离开,燕秋捏紧了桌上指甲精致鲜艳的手问:“怎么小想高叁还转学。”
    喻岸只说是因为学校那边教学水平跟不上,才突然想换所学校的。
    “那你呢?小岸。”燕秋问。
    喻岸回:“我现在在工作了,没有继续念书。”
    燕秋并没有纠结他的学业问题,因为兄妹俩如今的样子已经比她想象中好太多太多,至少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长成了大人。她点点头道:“没关系,都挺好的,还是我对不起你们。”
    这次兄妹两异口同声道:“没有。”如果燕秋没有选择离开而是留在岛上,他们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里去,说不定燕秋早就因为受不了暗无天日的生活,而被消耗掉了精气神与生命力。妈妈还活生生的在他们眼前,就已经是这场重逢最大的意义。
    燕秋还是掩抑不了内心的好奇与关心,问起兄妹俩的经历。
    没有诉苦与埋怨,喻岸只是很平静地简单讲述了他们的成长轨迹,并掩去了肮脏龌龊的回忆,也没提到母子叁人都厌恶的那个人。
    这个版本在燕秋看来有点过于童话与顺利,她能在细节中感受到兄妹经历过的不易,因为他们都想把苦痛隐藏,同这十多年告别。女人的泪水弄花了她完美无缺的妆容,露出粉霜下面的岁月痕迹和眼底暗沉。脱下光彩动人的面具,燕秋也是个会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想念儿女的母亲。
    最后这顿饭吃得还算顺利,虽然并不能就这么消除漫长分别带来的生疏感,但能确定对方都有在好好生活就是最大的收获,剩下的就只有来日方长,慢慢弥补。
    侍者在合适的时机敲门进来,撤下剩下的菜肴,给他们泡上了热气腾腾的茶,然后离开。燕秋抿了口清甜的茶水,从包里拿出张银行卡,还露出了里面的稚童玩具,她推到喻岸和喻想中间说:“今天见面太突然,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也没来得及给你们准备礼物,这张卡里有五十万,是妈妈的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
    虽然燕秋看起来过得不错,不然也不可能出入这种消费高昂的地方,但突然一笔巨款摆在面前,兄妹俩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他们潜意识里并不想收。喻岸把卡推了回去开口道:“我现在能养活自己和妹妹,还能存下钱,您自己收着吧。”喻想也点头支持哥哥的话。
    “我知道你们不一定需要我的钱,我也不需要你们回报我,这是妈妈自己挣下的,我不缺钱花,能给你们也算是我的打拼没有白费。”燕秋自己做生意赚了不少钱,现在嫁的人家境也殷实,这笔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兄妹俩这下实在推辞不掉,收下燕秋的钱又觉得心虚,如果某天燕秋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不伦,会不会觉得不和他们相认反而更好呢,那张薄薄的卡片好像块烫手山芋,犹如千金压在喻岸胸口。
    燕秋看到了儿女称不上喜悦的表情,说道:“你们不要有压力,妈妈给只是因为我不缺,并不是想以此作为筹码干涉你们的生活。”
    这话稍微宽慰了他们的心情,兄妹俩回道:“谢谢。”
    燕秋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总算有可以弥补他们的东西,忽然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看见备注神色流露出温柔,起身去窗边接听电话,耐心的回答那边的稚语。
    等她再坐过来,燕秋有些不好意思道:“聊得有些久了。”
    刚刚包里露出的玩具和这个电话印证了兄妹俩的猜测,喻想开口问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燕秋之前没提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和那么久没见的孩子吃饭,说起新的小孩会让他们失落,见他们都接受良好的表情便回道:“是个弟弟,比你哥小时候可调皮多了,之后有机会带他出来和你们一起玩。”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燕秋说起孩子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她说了些喻想出生前的喻岸趣事,还有小时候的喻想特别黏妈妈,也提到了新的小孩,没有厚此薄彼。外面天色渐渐暗下去,也到了分别的时候,喻岸和喻想适时提出了回家,燕秋虽然心有不舍,但家里还有个稚子等着,便答应了。
    最后在园子门口,司机已经等着燕秋,喻想上前主动拥抱了女人一下,说:“妈妈再见。”
    这句时隔多年的妈妈让燕秋又红了眼眶,也是这个拥抱才让喻想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比妈妈还高了,而妈妈的怀抱依然那么柔软温暖。
    母女两抱了一会儿,燕秋退开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妈妈今天很开心。”然后她看了一眼喻岸,青年也说出了这句久违:“妈妈再见。”
    他和他父亲如出一辙的内敛偶尔会让燕秋透过儿子看到故人,她笑了笑,挽上手中的包同儿女在此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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