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禧再次醒来,是几小时之后。
还是那个房间。她睁开眼,感到口干舌燥,嗓子极其不舒服,往床头看去,正好有杯水。
程禧撑起身,伸手去够那杯水,发现玻璃杯有凸透镜的作用,正巧放大了什么符号——
是它后面的墙上有什么?!
她顾不上喝水,凑过去仔细看,果真有字。尽管颜色已脱落得差不多,写得也比较潦草,但依然能看出,那是:
“我还是要去。”
程禧认识蒋今明的字迹,意识到这是他的留言。什么意思呢?什么时间留下的呢?
她想不清楚,记忆经历了一次大面积覆盖,陷入紊乱。这时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程妈探头进来,捂胸口道:“你吓死妈妈啦。”
“最近太累,天还热。”程禧重新躺回床上,扯了个理由,“可能中暑了。”
“我说多少回了,不要一心扑在工作上。年轻人没个年轻的样子,身体还不如我。”
她没吭声,拿过水来喝。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腿上,猛地想起——至少受伤这件事被改变了不是吗?
刚才心思都在这房子上,又听闻和白婧仍在同一所初中,等于计划全部白费,竟没注意到最直接的改变。
“妈,白婧她——?”
“哪个白婧?”程妈回道,表情自然,与前些天在医院的难以开口形成鲜明对比。
程禧愣了,耳边传来自己的心跳声,紧张道:“初中同学。”
“没听你说过有这个同学。”
心跳如鼓点般密集,她翻出初中毕业照,自己身边确实没了白婧的身影。又找到年级集体照,一张脸一张脸地看过去,发现了她的笑容。
她们不在同一个班级。
重来一次,入学分班发生变化,她和白婧成了同一张集体照上的陌生人。
程禧仰倒在床上,心情起起伏伏,大悲大喜,终于笑出来。
笑出眼泪又变成了哭。
3
她的笔记本仍在抽屉里,没有被这次改变波及。
程禧翻看记录,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对这里有种熟悉感,甚至对门的阿姨都似曾相识——
她见过。
她曾经两次来到复园社区。第一次看望了季园长,家中有蒋父遗照;第二次找来,从邻居口中得知季园长一家早已搬走。
第三次,她已经改写了蒋父命运,上述经历都被抹去,而自己在幼儿园门口见到季园长夫妇俩。
如今自己一家搬入,已经是关于复园社区的第四次改写,当初见到季园长老两口的记忆开始模糊。
那步履蹒跚的身影,好像又变回了一个人……
程禧倒吸一口冷气,拨通了程时的手机。
4
程时上午醒来,脑子有些木木的。
他意识到有什么改变发生了,却无从分辨,坐起身面对着巨大的时间表,陷入沉思。
然后手机响起。
程时接起电话,听到的第一句是:“我住进了你家里。”
“什么?”
“我爸妈买了你家的房子,复园社区 3 栋 5 楼。”
程时紧紧蹙起眉,好似在脑子里找到了些片段。他捏着眉心,断断续续说道:“嗯,他还是按你说的做了,看房团的事——但后来变成了买那老房子,我也没能拦住。”
短短两句话,一会儿“他”,一会儿“我”,其实说的都是蒋今明,也都是程时自己。
程禧知道他仍旧混乱着,没太在意,只是问道:“你那里有什么变化吗?”
“我还不知道。”
“嗯……季园长还好吗?”
“我妈怎么了?”
“程时,之前引我去复园社区,是你和史崇有意的安排吧。为了救你父亲。”
他心里咯噔一下,泛起巨大的不安,答道:“是。”
“我去过你家,知道他脑出血去世,才想通了这件事儿,劝你给你父亲安排体检,改变了他原本的……是这样吧?”
程时依然记得那天醒来,发现父亲回来了。所有人都那样自然,忙忙碌碌,又是平凡的一天。
只有他无法言语,看着早已离开的人,重新出现在人生里,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庆幸中。
“是这样。”
“好像变了。”程禧咬咬嘴唇,无奈重复一遍,“好像变了。”
如果她本就住在复园社区,那么关于这里的一切安排都是枉然。她没能了解到蒋父的情况,没能提醒蒋今明,也没能挽救他父亲的生命。程禧不知说什么好,沉声道:“对不起。”
5
程时赶回家,喘着粗气拼命敲门。
“操,急什么啊?” 史崇开了门,手里还提着东西。
他顾不上答话,连鞋也没脱就往里走。也只是两步,便停了下来。
那张黑白遗照,就摆在客厅供桌上。
史崇莫名其妙地跟上来,把拖鞋扔在他脚下:“换鞋,小心季姨骂你。”
程时回过头去,茫然地看着他。
“来得还挺早,诶我这回换了瓶白酒。”他打开手里的袋子,叹道,“俩老头换换口味吧,几点出发?”
“出发?”
“不是说了今天去墓地吗?”史崇瞥了他一眼,“蒋叔忌日你不记得了。”
对程时来说,昨天还和父亲通了话,前天还回家吃了饭。这些一家人忽然多出的美满时光,他才刚刚适应,就又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