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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十几年后的姜舟有多狡猾,现在毕竟只是个半大的小孩,愣怔着,无措地坐在原处。
    裴谨修没什么歉意道:“对不起。”
    他给了个台阶下,姜舟也意识到裴谨修“不好相处”,小声说了句“没关系”,然后不着痕迹地与裴谨修挪开了距离,坐远了些。
    包厢里吵得很,唱歌的、打牌的、玩游戏的……置身于混乱嘈的环境中,裴谨修竟突然间开始怀念在池家的每个夜晚,遛狗、练字、摆弄花草。
    还有陪他干这些事的人。
    腕间的电话手表突然震动了一下,显示收到了新的信息。裴谨修点开一看,是池绪发来的晚安。
    九点了,以往在池家时,每天临睡前,池绪也会专门来和他说句晚安。
    裴谨修嘴角微勾,是今夜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他立刻回了句晚安,犹豫了一会儿,又补了句开学见。
    回完消息后,那边的裴明心也放下了牌,他们玩得不大,象征着给两个钱。裴明心今天手气好,连赢,他一口喝完了酒,笑着说:“好了好了,不打了,今儿得早点回,到我那小堂弟睡觉的点了。”
    许昌一阵无语,脸上写满了“你说你带他来干嘛”,挥了挥手道:“快滚吧你。”
    裴明心又踹了他一脚,骂说:“我看你小子心早就飞到楼上了,悠着点吧,玩那么花,小心哪天肾衰竭。”
    “……”许昌的骂声被那扇隔音不错的不透明玻璃门挡住。
    裴明心两手插兜,不屑地弯了弯嘴角,嘟嘟囔囔道,“嘁,老子还不知道你什么德性,今晚一准死床上!”
    裴谨修跟在他身后,心想:那再好不过,毕竟他已经安排好了让系统定时报警。
    许昌今年刚上大二,当初走了乱七八糟的加分政策才上的洛津大学。他虽家境上流富裕,但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假若闹大了,□□这条罪名就足够让他被洛大开除。
    而这只是开始。
    回昊山庄园后,裴骄还没睡,正冲着厨房的帮工发火,嫌弃今晚做的鳗鱼龙虾卷不够新鲜。
    他年纪虽然小,嘴巴却挑剔得很,还会拿捏人的软肋,囔囔着要扣工资。
    庄园的总管家苏凌和管家助理尹航也在场,被裴骄劈头盖脸一顿痛骂。
    裴见微坐在一旁,不劝不管,任由儿子因为一道菜而发火。
    现代社会,能任由别人践踏尊严,当然是因为工资够高。苏凌年薪近三百万,几乎相当于慎明中层,而尹航和几个大厨也有一百多万。
    裴明心见怪不怪,翻了个白眼道:“我说堂弟,差不多行了,就发那点工资,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人家当奴才了啊?”
    他这话说得太直接,不光骂人的裴骄脸色一变,连本来安静垂首的苏凌尹航也神色一顿,各有各的不自在。
    璀璨明亮的室内,裴骄倏而一笑,笑得冷血又恶毒。
    他扬起下巴讥讽道:“伺候人不就是奴才,他们不是奴才是什么?不爱干就滚呗,我们裴家难道还找不到更好的管家和厨师?”
    尹航双拳攥紧,眼睛里燃了一团火般狠狠盯着裴骄,滔天的愤怒几乎吞没掉他的理智,令他想冲上去,狠狠甩裴骄一巴掌。
    直到一旁的苏凌按住了他的手,微不可见的轻轻摇了摇头,尹航才不甘不愿地垂下了头。
    裴明心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裴骄骂道:“你忘了咱家干什么的了是吧?服务顾客!要说伺候人都是奴才,那你也是个伺候人的命。”
    裴骄讽刺道:“也就你还记着这四个字,他们爱买不买,我才懒得服务。”
    蠢货。
    裴谨修倦怠地垂下眼,毕竟现在早过了他平常睡觉的时间,他困得很,都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也就裴明心还有心思和裴骄吵,对于这种显而易见无可救药的垃圾败类,裴谨修连话都懒得说。
    这句话正好被刚下楼的裴见深听到了。他抬眼扫过在场众人,转瞬间就对发生了什么了然于心,脸色立刻一沉,严厉呵斥道:“裴骄,道歉。”
    裴骄拧着眉,犟道:“我不。”
    裴见深也不强求,直接宣布了处罚:“扣他一个月零花钱,从今以后顿顿炒青菜,什么时候道歉什么时候结束。”
    说完,不顾裴骄的哀嚎哭泣,也不听裴见微的反驳与求情,裴见深对管家说:“不早了,带谨修去睡觉吧。”
    裴谨修跟着管家苏凌上了楼。
    第30章
    庄园占地上千亩, 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员也达四位数,作为庄园总管家的苏凌每天统筹协调,能力上甚至不输给慎明集团采纳销售部总监, 但待遇和前途却大相径庭。
    苏凌未必甘心,只不过他确实很需要这份工作,除了赡养年迈的父母外,苏凌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正在国外上学,全部由他负担, 每年支出不菲。
    尹航的情况比苏凌更复杂,他是独生子, 父母都身患重病, 需要请护工, 常年在医院里进行治疗。
    他们两个谁都不是可以因为一时冲动而辞去工作的人。
    裴谨修则了解得更深一些。
    苏凌当年不是一毕业就来昊山庄园里当管家的, 他曾经在慎明集团里干了两年, 却止步于采购组组长,年薪还比不上现在的四分之一。
    晋升无望之下,苏凌才辞职来了昊山庄园。
    他之前待的采纳部部门总监名叫寇怀, 同时兼任市场部总监, 是裴见宏的亲信兼集团老人之一, 早期对集团发展有所付出,后来在集团里的地位稳固后, 就集揽功、弄权、欺上瞒下,工作越来越不上心,打压下属倒是很有一套
    集团内三权分立, 这对集团发展来说不是个好现象。除此之外,集团的成功也不是一个人努力就够的, 能用的人太少了,慎明内部很缺核心人才。
    上到七楼,苏凌领着裴谨修到了专门为裴谨修准备的卧室前。
    套卧大得惊人,还有个小客厅,是按他在池家的卧室风格布置装修的。
    苏凌侧身,礼貌道:“小少爷,到了。”
    岩板茶几上放着一个颈项细长的瓷质花瓶,里面插着粉红色的龙沙宝石。花瓶旁摆着一副冻枝梅花的茶具,准备的茶叶是湖州碧螺春。
    书房里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书架上的书按类别分类,涉及数学、金融、经济等各个领域,选得书也极为专业。
    布置陈设方方面面,样样符合裴谨修的喜好。
    裴谨修里里外外看了一遍,期间苏凌就一直站在门口,耐心等着裴谨修反馈意见。
    最终,裴谨修折回小客厅,在小沙发上坐定,问道:“都是你布置的吗?”
    苏凌答:“裴先生给的资料,尹航有帮我忙,也询问了不少人意见。”
    裴谨修点了点头,直截了当道:“那苏先生考虑换份工作吗?”
    “……”苏凌一时哽住,无从分辨裴谨修问这个问题的究竟出于什么目的。他修长的眉皱起,眼神中情绪纷杂,审视与匪夷所思中又夹杂一丝浅淡的茫然无措。
    裴谨修却很认真,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上次慎明分店的事情导致集团总部高管之间职位变动很大,区域副总裁的位置悬而不决,你有兴趣吗?”
    “我……”苏凌眉头拧得越发紧了,虽然知道豪门家的子女大多早熟,但眼前毕竟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再正经再严肃,也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孩子。
    可是同时,他心底却有个声音越来越大:万一这不是一个玩笑呢?
    万一这是真的呢?
    如果不是晋升无望,苏凌当初根本不会离开慎明集团,眼前纵使只有一线向上的希望,也该尽全力把握。
    苏凌随即正色,问道:“少爷想让我做什么?”
    裴谨修原本侧对苏凌而坐,露出来的半张脸颊还肉乎乎的,十足的稚气。
    可当他抬眼望过来时,却仿佛千古不化的寒山积雪落在了那双漆黑的眼中,冷得让人心颤,又情不自禁地生出些敬畏心。
    小小少年笑得阴风拂面,仿佛阎王索命般,轻声说:“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凌离开后,裴谨修将保险箱里的小木箱搬了出来,里面装得基本上都是池绪送他的礼物。
    他从木箱里取出来一个相框,里面放得是他和池绪在跨年夜拍的照片。
    头顶是瑰丽夺目的烟花,池绪冲镜头比着耶,笑得热烈灿烂。背后是他和池绪的提字。
    “裴谨修与池绪。”
    “好好长大。”
    他摩挲着相框,将相框摆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静坐了一会儿后,才去洗漱睡觉。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七点过半,裴谨修下楼去吃早饭,除了裴见微和裴骄还没下来,人竟然都坐齐了。
    裴家在裴慎明恬在世时就养成了同桌吃饭的习惯,初衷是为了加强家庭凝聚力,毕竟慎明是大型家族企业。
    裴见深秉承这份遗志,继承集团首席执行官后也同样要求家族成员每天准时准点到大厅来吃饭。
    可斯人已逝,裴见深不是裴慎,一大家子人虽是齐的,心却是散的。
    饭桌上,裴谨修坐在了裴明心身旁。
    裴明心百无聊赖地扣着翻盖手机,随口问了声“早安”。
    他不知道收到了谁的消息,突然骂了句“我草”,脸色一变,抬头瞠目结舌道:“许昌被抓了,因为非法□□,被拘留十天。”
    裴思源一边用刀叉切着牛排,一边皱眉道:“太肮脏了。”
    裴见宏对这个不成器的次子也诸多意见,骂起来更口不择言:“以后离他们远点,别老跟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一起混,以后万一传染上什么脏病别怪我没提醒你!”
    裴明心一脸无语,小声嘟囔道:“哪儿那么容易传染,我又不会跟他们睡……”
    王伊水,也就是裴见宏的结发妻子,裴思源和裴明心的母亲,同样不爱听这种话,颦眉道:“说得什么话?在外能和那么多老板总裁好好说话,怎么在家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话了!”
    裴见宏闷声不语,心想:十几岁快成年的人了,也就你还把他当孩子。
    他不想和妻子发生冲突,吃完饭就去公司了。
    裴家三兄弟虽然都在慎明集团工作,但通常都是各走各的。
    沈纭今天要出席发布会,同父子俩道别后也出了门。
    裴见微的妻子洛青青坐了半天,眼见裴见深快吃完了早饭,终于开口道:“二哥,昨天那件事我替骄骄道歉。可他还是个小孩子呀,一天到晚吃青菜会营养不均衡的,再怎么罚都不能拿孩子的健康开玩笑吧?”
    裴见深抬眼道:“裴骄有集团2%的股份,对吗?”
    洛青青不知道裴见深为什么突然提这个,愣怔着点了点头。
    “他既然说自己不愿意服务顾客,那么除非未来不进公司,只当个坐享其成的股东,否则,就把这2%的股份让出来。”
    裴见深顿了顿,眼神锐利,语气也颇为严肃,“弟妹在投行工作,应该知道权力和责任是对等的,参与经营就要对大小股东负责,爱买不买这种话传出去,慎明的股票得因为他跌一大截。”
    洛青青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深吸了口气道:“抱歉,是我太惯着他了。”
    裴见深摇了摇头:“不该你道歉,道歉也不该对我。”
    他落下最后一句话,对裴谨修招了招手道:“谨修,爸爸今天带你去参观参观家里的公司,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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