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皇后一生中可能就只有大婚当日有机会走皇宫中门进宫,将来可能就要等到她成为太后的时候,才能走第二回 了。这一次岳皇后进宫,虽然不是在大婚仪式的场合,却也算是补上了这一个小小的缺憾。
这是新君特地给自己的妻子准备的。
岳皇后心里明白丈夫的用意,满腹柔情与感激。夫妻阔别多时,终于能再相见,两人执手对视,什么都不用说,就已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朱瑞与谢慕林自然不会没眼色地做他们夫妻之间的电灯泡。完成了护送岳皇后进宫的任务后,两人便十分知趣地行礼告退了,把空间让给了这对久别多时的夫妻。至于打听北平燕王府的近况,还有吴琼叶姑姑可以提供消息呢!
朱瑞与谢慕林在外间与吴姑姑聊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新君朱晟方才扶着岳皇后从屋子出来了。他们打算去拜见太后娘娘,就把朱瑞与谢慕林也叫上了。
岳皇后有些不安:“我是不是该先去给大行皇帝上个香?”
新君则道:“先去见了母后,再去祭败皇兄,也是一样的。如今奉天殿那里还有许多人在呢,气味难闻得很,这时候过去做什么?没得叫他们熏着你。”不过可以给侄儿朱珞递个信儿,让他一会儿到慈宁宫去拜见皇婶。
岳皇后闻言便依了丈夫之意,一行人又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在慈宁宫早就得了信儿,也穿戴好了等待着小儿媳的到来。
岳皇后依礼拜见了婆母,言语得体,态度殷勤,还献上了亲手做的几件针线与亲手抄的佛经,都是专门预备着孝敬太后的。太后看了以后,十分满意,再打量岳皇后几眼,见她气色还好,只是略带几分疲倦之意,却没什么病容,举手投足间也是落落大方、不失雍容的,就跟从前在北平燕王府时没什么两样,却不象是多年前带着年纪还小的永平郡主进京时,在人前总忍不住畏缩的样子。
太后心里很欣慰。她自然知道小儿媳当年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畏缩,只是她能体贴小儿媳的难处,却更希望小儿子的妻子是个大方端庄的女子。明明岳云笙也是世家名媛,品貌双全,教养不差的,怎么就变成了那副模样呢?几句闲话有什么要紧的?那些丧家之犬还要看他们母子三人的脸色活命,又能拿她的儿媳妇怎么样?!
如今,岳氏总算表现出了她所期待的气度风范,配得上做小儿子的皇后了。
太后露出了慈爱的微笑,亲切地问候起小儿媳路上的经历:“这一路可辛苦?都是阿晟粗心急躁,明知道你身子不好,还催着你尽快赶路,也不怕你路上颠出个好歹来。”
岳皇后连忙替丈夫辩解:“儿媳的身体如今已经大好了,况且这一路都是走运河,比坐马车要平稳许多,一路行来并不辛苦,劳母后牵挂了。”
太后微笑着点点头,又问起了孙女儿与孙女婿。她本来其实以为永平郡主会跟着母亲一块儿过来的。
岳皇后便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永平本来也说了要陪儿媳上京的,临行前身体有些不适,儿媳有些怀疑是喜脉,但月份还浅,府医也不敢给准信。为防万一,儿媳就让她留在北平休养了,免得赶路赶得急,她水土不服,有个好歹。”
太后忙道:“这话是正理!倘若真是喜脉,头几个月最是凶险不过的,万事都要以安养为要!”虽然惦记着孙女儿,但如果孙女儿当真有喜了,那便是她要添曾外孙了,那可是大喜事!虽然她已经有过曾孙女儿了,可不太喜欢的孙子跟惹人生厌的女人生下来的曾孙女,如何比得上心爱的大孙女儿所生的小宝贝呢?
太后乐呵呵地对岳皇后说:“你也放心把她一个孩子丢在北平,不过她姑爷是个稳妥的孩子,听说家里长辈也靠谱,想必能把永平照顾好。哀家再打发几个做事细心有经验的嬷嬷过去照看好,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至于这几位嬷嬷,自然是要跟朱瑞、谢慕林夫妇一起北上的了。
岳皇后虽然已经给女儿安排好了侍候的人,但此时也不会蠢到婉拒婆婆的好意,便与新君一块儿向太后谢了恩。
太后今日得享天伦之乐,心情正处于近一个月来最好的时候,还乐呵呵地打趣朱瑞与谢慕林:“你们俩也要抓紧了。如今竟叫妹妹赶在了前头。这几个月事忙也就罢了,哀家也总有差使要交给瑞哥儿媳妇去做,害她忙得不可开交。等你们小两口回了北平,国丧也过去了,就赶紧把身体养好,争取明后年给哀家添个曾孙吧!”
朱瑞与谢慕林对视了一眼,想起两人关于生孩子时间的约定,都不约而同地红了脸,干笑着应了。
反正等他们回了北平,太后就鞭长莫及了,几时生孩子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吗?如果太后来信催促,大不了就拿父丧三年孝的说法搪塞过去。国孝只有百日,但家孝是可以算三年的。三年后他们小两口再要孩子,那时间就正好合适了!
朱瑞非常机灵地向岳皇后打听起了养母静明师太的消息,把话题给转移开了。
静明师太没有随岳皇后进京。虽然岳皇后一再相邀,她还是婉拒了。京城对她来说是个伤心地,虽然很想亲眼看到旧主萧明珠正式迁坟下葬,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
等到岳皇后船驾走到半路,听说了丈夫继位登基的消息后,又再一次打发人回北平去给静明师太送了信。
岳皇后认为,丈夫成为了一国之君,一切就不一样了。他很有可能会考虑追封那个还未出世就夭折了的儿子。这种时候,静明师太——或者说是李瑶枝——身为孩子的母亲,怎能不出面呢?
这一回,静明师太终于动摇了。
第1669章 朱玦
李瑶枝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情以及最大的遗憾只有两件事。
一是她的故主萧明珠,二是她那个怀胎七月就夭折了的孩子。
她本是怀抱着满心爱意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出生,然而在曹氏命人前来袭击山中别院的时候,她与萧明珠主仆二人同时受了伤。后者艰难产下孩子后,挣扎了几日便丧了命;而她本人则是当天就早产,生下了一个只来得及发出两声虚弱哭声便咽了气的男婴。
这个孩子的死令她悲痛欲绝,而萧明珠的死更是带走了她全部的希望。她的人生从此只剩下两个信念,那就是把萧明珠的儿子朱瑞养大成人,并且杀死曹氏为萧明珠与她的儿子报仇。她连心上人燕王朱晟都抛在了脑后。若不是因为对朱晟的爱意已经被悲伤与仇恨盖过去,她是不可能安心留在萧家做了那么多年的姨娘,哪怕后来可以跟朱晟联系上了,也没想过要与他再续前缘。等朱瑞的身世有了归处,她甚至直接落发出家去了。
可是,如果说朱晟成为皇帝后,有可能会追封当年那个可怜的孩子,让他在这世上拥有一个身份,可以为世人所知,甚至还能享有身后的香火供奉李瑶枝,也就是如今的静明师太,是不可能不动心的。
她虽是出家人,但心里其实还无法抛下尘世的所有。她还没办法忘记一个母亲最大的痛苦。
岳皇后提起静明师太,并没有半点妒忌之意。她跟新君朱晟成婚的时候,静明师太与后者的爱情事实上就已经结束了。她每每看到对方,只会想到对方是萧明珠视若姐妹的心腹侍女,是与自己同病相怜的萧明珠故人。她也知道静明师太出家后,精神状况其实并不是很好,如果能够帮助对方解决心结,她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因此她十分恳切地向太后进言:“儿媳想着,静明师太当年的那个孩子,其实是皇上生平唯一的子嗣虽然他只来得及在世上哭两声,便又走了,可好歹也是在世上走过一遭,怎么也要给他个名字才是!孩子有了名字,再追封个王爵之位,牌位可以受香火供奉,那么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过于清苦了。静明师太身为母亲,最盼望的,不就是孩子即使到了九泉之下,也能过得康泰么?”
太后素来是个慈爱的长辈,原本不知道内情也就罢了,当她知道小儿子原来差一点儿就能有一个儿子,心里对那个孙子的夭折也是悲痛遗憾不已的,如今听了儿媳妇的建议,更是觉得十分在理:“这话很是。倘若将来他母亲同意的话,再给孩子过继个嗣子,那便能让他长长久久受香火供奉了!”
这就是后话了。岳皇后还没跟静明师太商量过,自然不会越过她替她做主,便转头看新君朱晟的意思。
朱晟并不反对,只是有一点:“静明已然出家,那该如何在玉牒中记录孩子的生母呢?”
太后道:“封她一个昭仪之位就是了,只说是昭仪李氏,写明孩子生卒年月,任谁来查,都会知道那是皇帝娶妃之前的侍妾所生。也不需要特地点明这李昭仪后来去了哪里。九嫔以下,若不是哪个入主了东宫的皇子生母,朝臣们也不会特地在意的。倘若静明以后有意还俗,进宫来陪伴圣驾,到时候只需要当她是李昭仪便是了。”
朱晟叹道:“她只怕早就对儿子死了心,儿子也不愿勉强她。她既然视京城为伤心地,不肯回来,那就让她留在北平吧。有重林夫妇就近照看,想必她也乐意。”
太后想了想:“无论她出家与否,到底是曾经为你孕育过子嗣的女人,留她在北平清修倒没什么,只是她待的那庵堂时常有外人往来,若有谁知道她的身份,前去打搅,反倒不好了。北平行宫紫禁城地方极大,平日里也不住什么人,白放着可惜了。让人过去择一处宫殿,挑那宽敞舒适些的地方,改建成一处庵堂,让静明搬过去吧。她横竖不爱出门,只一心念经祈福,在紫禁城里既得了清静,也方便瑞哥儿两口子去看她。”
朱晟顿了一顿,转头看向妻子岳皇后,又看向朱瑞,用眼神征求他们的意见。
岳皇后没有意见,朱瑞有些犹豫。虽然静明师太从没想过要走出慈云庵去看看外头的风景,但能去而不去,与住去紫禁城后想去都不能去,是两回事。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燕王府的主人,而燕王府与紫禁城就挨着。若他想要把养母接出紫禁城来散散心,还有谁能阻止他吗?而静明师太搬进紫禁城,确实可以阻拦那些不请自来的人士去打搅她。若静明师太哪天不想待在庵堂里念经了,想到外头院子里散散步,紫禁城岂不是比慈云庵那点地方要大得多了?
于是朱瑞便点了头。
朱晟见状便答应下来:“朕回头就打发工部的人随你们夫妻一同回北平,顺道把紫禁城里的宫院给改一改。”说到这件事,他还忍不住叹气。若不是当年太宗皇帝建紫禁城时,一心是要当国都皇城建的,各种规制都过高了,如今再去改建太费银钱,他真的很想把紫禁城的建筑品级降下来,让朱瑞当作亲王府住进去的。这么大的地方,白放着真的太可惜了。可是改建需要花费的成本太高,又似乎不是十分必要。他想到北方边境每年在军费上的花销,便立时打消了主意。
接着他又问起太后:“母后,关于儿子与静明的那个孩子,您觉得该起什么样的名字好?”
太后问他:“你自己的孩子,难道就没想过叫什么名儿?难不成你当年知道静明有孕的消息后,连孩子的名字都没考虑过么?!”
说到这事儿,朱晟就有些不好意思了:“儿子是想过的,当年原本打算给孩子起名叫朱玦后来想想,似乎有些不太妥当,就没提起。”
玦字,是环形有缺口的玉器,暗含着“决断”、“决绝”之意。
太后想起朱晟当年知道了萧明珠与兄长的私情后,决定与萧明珠断绝婚约,纳了萧明珠的侍女,还改娶了岳氏隐隐便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给孩子起这个名字了。
她叹了口气:“那就这样吧,玦字不错,就给孩子起名叫朱玦了!你快召礼部的人来商议,给玦儿封个好听点儿的王爵,再把孩子的遗骨迁入皇陵来,也好让他早日安息,让他的母亲安心。”
第1670章 交接
朱瑞与谢慕林陪着新君朱晟、皇后岳氏,在慈宁宫陪太后聊了一会儿天,又在那儿用了简单清淡的午膳,便告退出来了。
然后朱晟带着朱瑞去了奉天殿继续给大行皇帝跪灵,谢慕林则陪着岳皇后去了坤宁宫。
坤宁宫是她带着人收拾出来的,因此对宫中的情况也比较熟悉。她给岳皇后详细介绍了对方今后的居所,又把宫中的侍从宫人都叫过来一一给岳皇后介绍过,包括姓名、出身、籍贯、资历与性情、擅长领域什么的,都细细说了一遍,同时又将坤宁宫所有相关的文书、账册移交给了吴琼叶姑姑。
现在的坤宁宫是在原本曹皇后一系覆灭之后,破而后立,由谢慕林带着人重新建立起文书账目档案来的,所以没有什么旧账的麻烦在,一应都是新的。事务与账目虽然看起来繁琐,但其实处理起来还算简单。谢慕林又交代得十分仔细,还留下了多名了解情况的人手给吴琼叶姑姑做辅佐,后者很容易就能上手坤宁宫事务。吴姑姑见她把事情料理得明明白白,各项文书、账目又做得比燕王府用了多年的旧账更清晰有条理,就忍不住赞叹道:“王妃这理家的本事真是没说的!从前在王府的时候,小的就已经感叹王妃擅长理家,万万没想到您原来那时候还在藏拙呢!”
谢慕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吴姑姑过奖了,其实我基本都是照着宫里的老规矩处理坤宁宫中事务的,只因为年轻没经验,怕中间会有什么差错,才把文书和账目做得格外仔细些,想查也方便。我这算是什么本事呢?平日里还老是遇到一大堆不懂的东西,若不是去请教了太后娘娘与永宁长公主,我早就把这些事搞砸了,哪里当得起吴姑姑的夸奖?”
岳皇后慈爱地笑道:“你把事情办得这样好,自然当得起任何人的夸奖,很不必妄自菲薄。我们朱家的年轻媳妇,谁没有个年长经事多的长辈?却不是人人得了长辈指点,就能初上手便把这么多繁杂的事务料理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的。你能做得好,便是你的长处。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我也就能放心把燕王府交给你了。往后你是燕王妃,是燕王府的主母,想要做什么,只要王爷不反对,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不必有什么顾虑。北平那边的宗室,如今也很少说闲话了。就算有没眼色的人,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你不必理会他们,千万别象我似的,因为觉得自身有不足,在人前便少了底气。”
岳皇后看起来是有感而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份有所变化的关系,她如今眉目间似乎开朗了许多,说话行事比从前少了顾虑,底气都足了。
谢慕林若有所思,乖乖领受了嫡婆婆的“指点”。
她如今确实没什么可顾虑的。北平宗室圈子里的人若想对她说怪话,那得先看自己的脖子是不是够硬!她可不是娘家被燕王救了才免去抄家灭族之祸的岳氏,她老子可是北平民政部门的老大呢!丈夫朱瑞是皇帝“唯一的亲生儿子”,就算不能做储君,那身份地位也是杠杠的!他们在乎什么名声?还用得着怕几个宗室的闲话?!
谢慕林交接完坤宁宫的事务,便向岳皇后正式告假了。朱瑞与她北上的日子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可因为他们连日在宫中忙活,行李虽然收拾得差不多了,却还没来得及与京中的亲友相见辞行,一些该采买的东西也还没采买完毕呢,无论如何,他们都得回燕王府休整一下了。
反正宫中有了皇后处理所有事务,再也用不着谢慕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亲王妃越俎代疱了。
岳皇后十分体谅她的难处,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她的请求,还表示她方便时进宫就可以了,太后那儿有自己这个婆婆在呢。
谢慕林谢过岳皇后的恩典,郑重行过礼,退出坤宁宫来,才往前殿方向走了一段路,便遇上了前来接自己的朱瑞。
朱瑞同样向皇帝告了假,小夫妻俩便一块儿出宫回家去了。
朱瑞告诉妻子:“父皇方才跟礼部、工部的人打过招呼了,等大行皇帝入葬皇陵后,便会举行封后大典,到时候,顺道把我姨娘还有……母亲的册封仪式也一块儿办了。阿玦……阿玦的封爵旨意也会一并颁布下去的。工部的人则随我们回北平去,在紫禁城里挑个宫殿,改建成庵堂。”他顿了一顿,“娘子觉得……是寿康宫好,还是寿安宫好?”
紫禁城里的宫殿,几处正殿自然是不能随便住人的,慈宁宫乃是太后居所,都不适合改建作静明师太的庵堂。寿康、寿安两宫在慈宁宫后方,原也是给太妃、太嫔等身份的宫眷居住的,地方虽相对小些,却也不失华美。其中寿安宫更清静一点,但寿康宫却挨着大佛堂,似乎更适合改建成庵堂。
谢慕林道:“等咱们回去了,再请静明师太到现场去看看,她喜欢哪里,就改建哪里吧。其实我觉得,不管是哪一处宫殿,在人烟稀少的紫禁城中生活,都太过孤单冷清了一点,但静明师太基本不与外人往来,也不出门,除了咱们,就是与皇后娘娘、吴姑姑她们打交道,是住在慈云庵,还是搬进紫禁城,也没多少差别。不过慈云庵确实容易有外人进入,打搅了她的清静。若是她将来搬进紫禁城后觉得闷,大不了咱们多去看望她,陪她说说话就是了。”
朱瑞先前也这么想过,此时见妻子与自己有同感,只觉得心下温暖。他握着谢慕林的手,轻声道:“娘子,父皇刚才跟我说,将来打算把自己的皇陵建在大行皇帝陵寝边上,但独独划出一块地界,是专门给我们和我们的孩子,还有母亲准备的。”
谢慕林怔了怔:“啊?”为什么忽然转入到如此阴深诡异的话题中去?
朱瑞便告诉妻子,大行皇帝给自己建皇陵时,绝对没想过要让兄弟继承自己的皇位,所以他在自己的陵园里特地划出了给弟弟一家的墓地,打算让弟弟死后也继续陪着自己——兴许还想过,弟弟的“儿子”也等于是随葬在他的皇陵中了。
只是如今情况大变,新君朱晟自己都做了皇帝,不可能再随葬哥哥的皇陵了,于是就把原本给自己留的地皮划分出来,留给儿子朱瑞这个现任“燕王”一家使,自己在边上再建皇陵,争取兄弟双陵并立、长久相伴的意思。
这么一来,朱瑞一家的墓地便正好处于两位“父亲”的皇陵之间,方位颇为微妙。更微妙的是,新君朱晟已经决定了,会追封“儿子”的生母萧明珠为皇贵妃,并将其葬入给儿子留的陵园中去。
萧明珠名义上是新君的女人,实际上是大行皇帝的女人,可最终,她只会长眠在儿孙们身边,不会成为任何一个皇帝的附庸。
朱瑞还决定,将来把朱玦与静明师太母子也埋进自己的陵园中去,一家人便整整齐齐,团圆了!
第1671章 用心
谢慕林不是很适应这种话题。
不过她看朱瑞的表情,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吉利的,反而还认为,早早确认了将来自己死去之后,所有重要的亲人、家人和子孙都会陪伴在自己身边,是一种幸福。
对此她只能干笑着回答:“这样的安排也不错。”
不过她有一个问题有些好奇:“不知道朱玦如今埋在哪里?”
朱瑞叹了口气:“他早年是与我母亲埋在一起的。”
当初朱玦是顶着萧明珠与大行皇帝之子的身份入葬的,好掩护实际上活了下来的朱瑞,所以,他被萧明德与李瑶枝当成是萧明珠的孩子,与后者埋在了一具棺木中。大行皇帝当年把爱人的棺木起出来的时候,是瞒着萧家的人进行的,所以并没有从棺木中起出朱玦的小棺材。直到大行皇帝驾崩之后,新君与储君按照先前达成的默契,把萧明珠的遗棺从皇陵中运出时,才顺便把朱玦的小棺材分出来了,如今安放在寺庙中,由僧人举行着祈福仪式呢。
新君如今把陵墓的安排告诉了朱瑞,就是在跟他打招呼,随后萧明珠与朱玦的棺木都会先一步移葬进他的墓园中。他若是想祭拜生母与兄弟,随时都可以去。
移葬仪式会低调进行的。考虑到大行皇帝临终前,有不少人听到了他的话,知道了朱瑞的真实身份,新君不希望有什么人跑去打搅萧明珠的清静,更不想消息传进太后耳中,让她老人家知道,自己与储君都没有遵照大行皇帝的遗命,将萧明珠葬入后者的皇陵。
朱瑞告诉妻子:“父皇心里其实有些顾虑,他觉得母亲临终前还惦记着大行皇帝,想必更愿意与大行皇帝厮守,然而无论是他也好,我也好,还有姨娘……我们都不想让大行皇帝顺心如意,更没办法忍受,母亲只能顶着萧明玉的身份下葬,所以才决定将她移出皇陵的。但父皇心里也明白,恐怕母亲不会乐意葬在他身边,所以……只能葬在我旁边了。母亲若是知道将来会有儿孙们与姨娘陪在她身旁,想必也不会再埋怨我们了吧?”
谢慕林听着这话,总觉得身上发毛,忙道:“这个安排挺好的。倘若你母亲在天有灵,知道了大行皇帝这些年是怎么对她,又怎么对你的,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怨气,这样的安排就很妥当。反正……她埋的地方离大行皇帝也不是很远,就在边上而已。”当然,如果萧明珠在天无灵,那她埋在哪儿,也就不重要了。
朱瑞很满意妻子的回答。他也觉得这个安排十分妥当,心里还有几分期盼呢!他刚出生就失去了生母与兄弟,成年后又总是与养母分离,如今知道将来大家会有团聚在一起、再也不分开的时候,心里自然是高兴的。
谢慕林却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便尝试着转移丈夫的注意力:“皇上打算追封你母亲为皇贵妃么?可先前咱们进宫的时候,在路上不是听皇后娘娘说,要奏请皇上,追封你母亲为皇后么?还说只有皇后的尊荣才配得上她这些年受的委屈。”这大约是岳皇后在发现自己成为皇后之后,宗室勋贵官员圈子里的女眷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才产生的想法。萧明珠因为种种原因,死后没少被人说闲话,连娘家嫂子都没有帮忙澄清的意思,她应该是看不下去了。
朱瑞叹道:“父皇未必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如今知道母亲与大行皇帝关系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而已。”大行皇帝临终前那几句多余的话,已经在宗室部分圈子里传开了。朝中重臣也有知情的。在这样的前提下,把一个明显是大行皇帝妃嫔的女子追封为正宫皇后,反对的声音恐怕不会小。新君朱晟不想闹出什么大风波,让世人把目光投注到萧明珠这个早已死去多年的可怜人身上,将她的经历挖出来翻来覆去地议论,宁可低调一些,把事情办了就完了。
再者,朱瑞已经跟朱晟表明过自己对储君之位的态度。朱晟自然就不方便再给这个儿子增添份量了。世人皆知萧明珠是朱瑞生母,倘若她被追封为正宫皇后,朱瑞便是真真正正的新君嫡长子,具有天然的皇位继承权。如今的储君朱珞想要压制住他,那可太难了。与其节外生枝,在朱珞与朱瑞之间增添隔阂,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别把朱瑞的身份抬得太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