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系统载入中,一次生命权限加载中,发放完毕,请宿主安心使用。】
昏沉的最后一瞬,她看见赵决猛地站起来的身影,双手无力地向空中抓了些什么,打开掌心却是空的。
听不见声音了,桑枝又望见赵决哭了,晶莹的泪珠从他苍白的脸颊滑落,黑色的瞳仁却执拗地不肯再眨一下……
别哭了,她看着怪心疼的,桑枝心抽抽了两下,心里想着,看来系统还是没有骗她的。
*
最近两天下了雨,路上的青石板一直都是湿潮的,青苔一点点爬上石阶。
丁浮收了伞,将它放到门旁又问门口服侍的丫鬟:“阿娘今日吃了多少?”
小丫鬟摇摇头,丁浮立刻明白了他娘今日定是又没吃东西,他面色有些沉重可一迈进门槛脸上就挂上了笑容,“阿娘。”
丁母闻声愣了一瞬反应有些迟钝,可刚说出口问的就是桑枝的消息。
赵决已经失踪三天了,连带着桑枝的尸身也下落不明,丁府前日就给桑父桑母写了信,这两日紧赶着也快要到了。
“阿枝有消息了吗?”
丁浮避开这个问题没答,他握上丁母的掌心,有些凉,“阿娘我给你带了梁家铺子的糕点,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吃那个了吗?”
“阿枝有消息了吗?”丁母又重复道,她对不起桑家,事到如今就连尸身竟也不见了。
苏池几人也从外面回来了,今日仍旧没有赵决的踪迹线索,也是,若是他想躲开他们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沈逍客苦笑了下,上前替丁浮回答,“今日还是没有桑枝的消息。”
丁母眼睛轻眨了下似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微微转过身不再说话。
丁浮见她这样子,咬咬牙转身离开,他路过沈逍客他们出了屋就跑了起来,白色的衣袍上被带起的星点泥土沾上,落下了黑色痕迹。
一扇门被打开,屋内空气有些湿潮,站了两个人,是丁父和丁沉。
“你们两个人现在这个样子做给谁看?”丁浮恶狠狠道,“桑枝已经死了,你们还要看着阿娘也跟着死吗?”
当初皇上要接桑枝入宫时他们就不该答应,丁家的绵延荣耀,财产地位,他们全都不想放弃,皇家的加冕更是让他们动心,他们知道桑枝一定会答应入宫的,知道她心善不会连累他们。
丁沉没被他的话激到,目光稳稳地看向他,“你不是也知道吗?”
丁浮的步子踉跄了下往后退了几步,是啊,他也是知道的,可是他自己,也没有反驳,他自小长在父母兄长的包容之下,不知道外头险恶,面对这种强权诱惑他还是退却了。
拳头紧了紧又松开,他们一家都对不起桑枝。
丁父的样子也明显比之前差了许多,眼睛有些浑浊,说出的话也带着无力,“先准备准备吧,桑家来信今日之内就要到京了。”
他们终究是要赎罪的,为着先前无故死去的人也为着这次的桑枝。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飘起了雨丝,明明最近不是雨季,但看样子这雨会持续一段时日了。
车辙在泥路上滚过一道道辙印,又细又直,马儿时不时哼鸣两声以示自己的劳累,这匹马是他们路上换的第六匹了,一路上几乎没有停歇,除了必要的吃饭休息,桑父桑母几乎一直待在马车上,腰骨都被颠出了疼痛。
可这股疼痛却硬生生地被心头上的哀伤压下去,桑父的声音有些哑,声音里满是疲惫,“还要多久才能到?”
“估计还要两三个时辰。”马车在外面高喊道,这雨会降慢他们速度,时间把握不准。
“好。”话音落下,桑父又望向怀中的桑母,他们两人刚接到信时几乎是不可置信,他们才逃过那么惊险的一劫,怎么又让他们的枝枝遇上了。
连夜出发,只带了钱财他们夫妻就坐上马车来京,幸好他们运气好一路上都是比较顺利的,除了这雨。
两人面容都沧桑的紧,仿佛一夜就衰老了十岁,桑父轻轻喊了一声,“快到了。”
他们要亲自接枝枝回家,他们自然不会相信一张轻薄的信纸,他们的枝枝必定好好的。
赵决做了个梦,说起来他好久没做过梦了,这次的梦里他梦见了桑枝,不过在他们见面的时候,她是一具尸体。
他看见梦里的自己不无可惜地对那一整个府的死人表示可怜同情,然后他们挖到了一枚铜镜,那镜子中原来逃了妖,与自己随行的是几个除妖师。
说来可笑,他自己这一个半妖就一直跟着他们都没发现什么,赵决跟着他们一路上走过很多地方,除了很多自己的同族,该死的不该死的,只要是妖他们都除了。
他觉得好没意思,像是自己的身边剥离了一个人,他本该是有人陪着自己的,可是没有。
赵不度在自己身上下的噬心蛊越来越厉害,他还是不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发现上天好像待他不薄,他终于发现原来自己还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
他觉醒了体内的半妖之力,这力量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的多,在一处赵不度与一个妖的打斗中,他就旁观着他们的打斗,然后在最后两人还没决出胜负的时候给了他们最后致命一击。
因为没意思。
到处都没意思透了。
他从生下就不被期望,没人喜欢没人疼爱,他杀人或者是他的身份不小心暴露出来了,果不其然赵决看到他身边的那几人脸上难以置信的眼神只觉得很好笑,他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他们还是要杀了他。
最近倒在地上的是他们的三具尸体。
看,还是没意思。
他去看过那个女人,被赵不度当做替身存在的女人,他早就死去多年的人类母亲,也顺手杀了她,反正她也命不久矣,杀的人多了也不在乎手上多一条罪孽。
最后他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只是一个说法,他们这里没有魔,有的只是滥用妖力降下神罚这种比魔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也要死了,死之前他想起来第一次在那个烟雨的江南村,湖边的青翠柳条,路边的澄黄糖人。
然后他就醒过来了,一个没有桑枝的梦,赵决却觉得异常真实清醒,仿佛他本就该是那样的人生,最后孤单单的死去。
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做梦的了,或许是因为他妖力空虚导致的精神不济,也或许是因为他最后真的感觉到了桑枝的离去。
赵决的眼睫轻轻扇动了几下,余光中和手上的触觉早早地告诉她,桑枝不见了。
一个死人不见了。
这个宅子里只有他,不说是别人进来将桑枝带走,就光凭他在这附近都设下结界,没人能带走她。
除非她是自己离开的。
他早就知道桑枝不是个普通人不是吗。
一颗心像是感觉不到它的跳动,赵决深深地喘了几口气,莫名的抽离感包裹里他,一切都与他没有关系,不如就像梦里的那样,孤单单的死去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赵决站起身,甚至他的身子还颤巍巍地晃了下,很快他又扶住那张榻子,缓了会才迈腿打开门。
强烈刺激的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将赵决的眸子照的有些疼,他走出去感受这久违的屋外阳光,身子却再也不会暖和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典型的远离人群小黑屋呆久了的应激反应啊,多晒晒太阳看看心上人就好了/点烟/
第84章 恨到归时方始休(十一)
再杀了她。
赵决走出屋子, 他布下的结界也随之全部解除,地面上仍有潮湿的雨水,远处的天边横亘着一道彩虹。
雨过天晴。
那把月刃被赵决收起斜插在腰间, 只漏出一节又短又黑的剑柄, 看着朴素极了。
跨出宅子后连他的心境都似换了似的,阳光晒在赵决身上, 那一套浸染过鲜血的衣袍在几日的阴暗中早已干透,此时接触到阳光后又散发出浓烈的难闻气味, 路上有人指点着他,而赵决仿若未闻。
他这个模样, 像是穷凶恶极的坏蛋, 还是刚刚从血案现场回来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去报了官。
赵决扯了扯嘴角,睥睨众人,在他们惊诧的眼神和惊呼下飞跃而起, 这一瞬间他妖的本性完全暴露,恐吓众人以为戏。
然后也只是几息之间, 赵决又轻飘飘地落在瓦檐之上, 垂下了眸子觉得寡淡无味。
他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桑枝,她能去哪里呢, 她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不好好地留在那里要去哪里呢?
赵决嘴角勾起一抹邪肆的笑容,心底那根妖的因子跳动鼓涌着他。
再下一瞬,众人只能瞧见一个飞走的黑影, 像一只乌鸦, 急得像是地狱使者要去索命似的。
桑枝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曾在那李皇殿中闻到过的那股子龙涎香味道。
龙涎香本就是皇家专用的香, 馥郁芳润, 然而此时的桑枝闻来倒是觉得浓郁地熏人,果不其然她睁开眼就是熟悉的地方。
“桑姑娘醒了?”
意料之外的,那张脸是赵不度,他对桑枝的清醒表现得兴致勃勃,那是种恨不得将她解剖了的眼神。
桑枝往后缩了缩,但实际上她也无法动弹,身子像是被打了麻药似的没有知觉,她暗骂着系统又在不停地想着逃脱的对策。
而赵不度端坐在她身边,桑枝的所思所想在她眸子中显露得一清二楚,今晨他忽的便想着去遂宁宫走一走,没想到就遇到了这么个意外之喜。
那事过后,李戾封锁了皇宫,事情的知情者也全部暗地中全部处死,手段狠辣,而在他做完之后,赵不度则是更狠辣地接过他的事宜,现在的李戾不过是一具躺在床上的可怜人。
宫外人不知,李枭已经是将死之躯,不过是凭着他吊了一口气罢了。而谁又能想到一个心脉俱碎的普通人还能复活,离遂宁宫最近的便是皇上的这儿了,
赵不度便将桑枝带到了这座宫殿。
桑枝和白扶死后,原本赵不度已经不抱希望,但没想到现在这颗快要衰老奄奄一息的灵魂又开始滚烫
。
是的,他还没放弃那个复活岁成的愿望。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未来,或许自己会和白扶一样死去,但妖或许能够成为妖,都是一种相同的品性。
那就是疯,是咬定不放松的疯狂。
桑枝脸上光滑的肌肤,灵动的双眼,乌泽的头发无一不在向他说明她的独特,既然她能活,那为什么下一个活的不能是岁成。
“告诉我你是怎么活的好不好?”
赵不度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恳求,卑微地似乎连喉结都要吐出来,眼里是一种妖的低劣欲望,桑枝被吓得说不出话,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自己是个话本外的人吗,还是说自己与一个烂系统签订了契约,怕是刚说出来赵不度就会立刻掐断她的喉骨,作为她乱说的代价。
“你一定知道对不对?”赵不度想到了赵决,声音中带着诱哄,“你喜欢阿决是吧,我想复活阿决的娘亲,若是阿决知道了,他也会开心的。”
不,赵决与她说过,他的父母都不在了,他不承认这对父母。
桑枝的表情回答了赵不度的话,他狰狞了一瞬旋即又恢复平淡,他站起身抚了抚坐久了出现的衣服上的褶皱,居高临下对着躺着的桑枝说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在这里呆到死吧。”
妖的变脸只在一瞬。
赵不度走后,桑枝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如今也猜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系统给她的复活点就是死亡点。
不知过了多久,桑枝一点点感觉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先是手指,再到手腕,然后就是双脚,最后是她的脖子,她的脊柱还是没能够有知觉。
脑袋歪了半边,桑枝望见了不远处龙榻上的李戾,她的心猛地颤了下,不久前见过的皇上,此时却像是一个残朽的老人,如一根枯木。
宽大的黄色龙袍罩在他的身上,头发稀疏,嘴有些歪斜,瞪大的眼珠像是收不回去一般过了很久才勉强地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