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第一次段考前,除了一些平常就很用功念书的同学留下之外,大多数学生还是准时在第八节放学后离开学校,也因为这样,李芳悦深感担忧。
「上次段考成绩出来我们班勉强通过标准,不过在我心里的那把尺衡量下来,还不算好,甚至与隔壁几班比的话有些岌岌可危。」放下粉笔,她转身面色凝重地与高一甲说。
「老师,我们班虽然看起来还很爱玩,可考试出来都还是会吓死人呀!」一名女同学举手后说道:「上次段考年级排行我们班就进了五个前二十,张晓薇甚至还进前三,这样哪里岌岌可危?」
聚拢细眉,李芳悦突然拉下语气,「五个就很了不起了吗?五个就好像你们都确定会上好大学了,是吗?」
瞬间,全班鸦雀无声。
暗叹一息,李芳悦乾脆拿别班来比,「你们知道隔壁高一乙和高一丙他们段考前老师规定他们一定要留下来,还是说你们觉得我让大家太自由,所以一点自觉都没有?」想起前阵子与隔壁两班导师的谈话,李芳悦忽感心酸。
「虽然我对自己的班级属人性化管理,但不代表你们已经做得很好。现在这个社会学歷一端出去,大学毕业几乎是基本配备,然而你们又要如何从中赢过人家?」她叹了口气,「你们都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是安于当下就好,而是要把眼光放远,把计画拉长,这样对你们未来的人生才会有较好的结果,明白吗?」
全班立刻大声答道:「明白──」
拿起讲义,李芳悦临走前又留下一串:「我只是希望你们未来人生不要有太多遗憾,不要到最后回想起来时,才衍生后悔。」
就这样,在李芳悦一番苦口婆心后,高一甲愿意参加晚自习的人数增多了。
虽然还不到全班,不过看着一半以上的孩子都愿意留下,身为班导的她还是颇为欣慰。
至少,他们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吧?
收起班长缴给自己的参加名单,李芳悦又从另一个抽屉中拿出新生资料,快速翻到某一面,深深叹气。
「你干嘛?」听见那清晰且长的叹声,坐于身后位置的高一丁班导,同时也是大学同窗兼闺蜜的丁怡苹,立刻滑着椅子凑上,「在看什么?」
睨眼,李芳悦指着资料道:「我在担心我们班这个孩子。」
丁怡苹似乎有点印象,「你说她爸爸出车祸的那个学生?」
「嗯。」
「她爸爸情况还没好转吗?」
「已经两个多礼拜快三个礼拜了,她父亲一直还没醒来。」说到这件事,李芳悦很是担心,「你知道吗,昨天我去医院探望她时,医生也私下告诉我可能要先给这孩子一些心理建设。」
「这么严重?」丁怡苹惊愕,「那她们家其他人呢?」
一提及此,李芳悦更是无奈,「她妈妈很早就过世了,就剩下她跟她爸爸相依为命而已。」
「那总有别的亲戚吧?如果……万一她爸爸真的……总有别的亲戚可以帮忙照顾吧?」
「据我所知她们家情况不是很好,之前爸爸是开工厂的,但却被合伙人掏空资金跑路,还债留工厂,所以好像从那之后,亲戚什么的就不是很愿意扯上关係,久而久之也就几乎断绝联系了。」
「有没有这么现实啊?」丁怡苹忍不住骂,「这世界上还真的是什么人都有耶!居然冷漠无情成这样,换作是他们该做何感想?」
「没办法呀,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就是如此残忍,你忘了我们家以前也是这样毫无后援的撑过来吗?」
回想起当年家境,李芳悦心有戚戚焉。
其实她和安思芩差不多,家里都曾遭遇过重大变化。而当时的她从无法接受到逐渐看开,虽说那段转换心态的过程很是艰难,可人终究还是得活下去。
「不然再看看他们家有需要帮忙什么,你在跟我说,可以的话我愿意尽一点棉薄之力。」
李芳悦代替安思芩向丁怡苹道谢,而后拿着杯子起身,眉目依旧忧心。
※
儘管安思芩请假没到学校,可身为同班同学的高一甲也还是惦记着她。週三下午班会上,平常话不多的脆迪酥班长向大家提议一起摺千纸鹤为安思芩爸爸祈福,而色纸的费用由班费支出,全班义气的一致表决通过。
隔天起,只要下课没事,大家就会边看书边摺纸鹤,虽然只是一份小小的祝福,但毕竟团结力量大,相信有了眾人的应援与祈祷后,她爸爸一定会顺利挺过难关。
午后下课,顾芯凌和胡稚儿从厕所回来后便拿出色纸,前者一面摺一面思念多日不见的安思芩,顿时有点想哭,「我好想念小安儿喔……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瞄她一眼,胡稚儿将色纸对折,「你传的简讯她都没回吗?」
「别说简讯了,连电话都没打通过。」顾芯凌哀怨道,「你呢?她有回过你吗?」
胡稚儿无奈摇头,「可能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吧!不过我相信她会回来的,而且……她爸爸也一定会没事的。」
闻言,顾芯凌把完成的纸鹤侧身放进安思芩的抽屉,不禁咒骂:「我要诅咒这个世界上所有闯红灯的人都去死!」
「拜託,那隻鹤是用来祈福的不是让你用来咒人的。」胡稚儿暗笑道,「虽然我不反对你讲的。」
拿出下一张色纸,顾芯凌微微勾唇,随后又像想起什么,迅速垮下。
「欸,你知道我昨天放学时看见什么吗?」
「什么?」
用力吐出一气,顾芯凌很努力地让自己别过于激动,「我居然看见那个臭三八跟宋泽元走在一起耶!他们居然走、在、一、起!」
胡稚儿一时没听懂,「谁呀?」
「厚!就是之前在走廊上跟我们吵架的那个八婆呀!还有次在楼梯口故意撞我,我真的是……一讲到她我就只想满嘴脏话!」
胡稚儿猛然想起,「哦!你说那个高个女喔?」
「是臭三八啦!」顾芯凌强调。
胡稚儿嘴角半僵,勉强配合,「好、好啦,所以……她跟宋泽元走在一起有什么吗?」
「她凭什么可以跟宋泽元走在一起?而且,宋泽元不是从来没注意过其他女生吗?到底凭什么呀?」
听完她的满嘴怨气,胡稚儿这才向她道出先前从张晓薇那得知的事情,「凭他们两个是兄妹。」
瞬间,顾芯凌动作一滞,犹如被人按下暂停键,小嘴微微半敞。
片刻,她生硬地从嘴里挤出三个字:「你、骗、人!」
「真的啦,之前晓薇跟我说的。迎新活动时,那个高……臭、臭三八当着思芩的面调侃她和康以凡的八卦,结果被宋泽元骂,才知道他们是兄妹。」
「怎么可能啦!她、她跟他怎么看都不像呀!连个性……不管啦!反正我不承认他们是兄妹!」顾芯凌彷彿生无可恋的趴倒在胡稚儿桌上。
似是同情地拍拍她的手臂,胡稚儿只能让她认清事实,「这种事情又不是你说了算。」
「可是我真的很不喜欢那个女的呀……」她依旧把脸蛋埋着,「宋泽元怎么……怎么会有那种讨人厌的妹妹呀?」
而后顾芯凌缓缓抬起黯淡神情,意志坚决地说道:「反正我不管,就算她是他妈也阻止不了我对宋泽元的喜欢!」
看着她从绝望到死灰復燃这短短过程,胡稚儿忽然想问:「你到底喜欢学长什么?」
顾芯凌细想片刻,「他的冷漠。」
「可是你不老嫌他很冷吗?怎么就偏偏喜欢这点?」
「可能也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更加吸引我的注意。」语顿,顾芯凌又言:「以前在感情上我总是能呼风唤雨,只是没想到上了高中后一山还有一山高,我想宋泽元大概会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挑战。」
「那你以前……喜欢的那些人,后来都过的好吗?」胡稚儿突然问起。
「我怎么会知道,以前那些前男友分手后就巴不得别再见面,怎么可能会知道他们好不好呢。」
「是喔……」
感觉对方的情绪似乎骤降,顾芯凌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胡稚儿赶紧摇头,「没什么啦!就只是在感叹自己怎么没有办法像你一样,在感情中可以呼风唤雨呢。」
「这又不一定是件好事。」顾芯凌苦笑,「以前国中时不懂爱情,觉得单纯的一句『我喜欢你』就当自己能纵横情场,但若现在回头想,也只不过是一种年少轻狂罢了。」
「但至少你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着你呀!光这样……也能算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回忆吧?」
「可是那些对我来说都很无趣。」顾芯凌却不苟同,「感觉就像在玩扮家家酒似,直到我遇见宋泽元后,才明白何谓是真正心动的感觉。」
伴随着鐘声响起,顾芯凌也刚好说完这一句话。她起身和胡稚儿挥了挥手回去座位,胡稚儿略略一笑,目送着她的侧影随之发呆,直到地理老师踏进教室,将讲义放到檯面的瞬间,她才得以从复杂的思绪中抽回,安静地与大家一起复习段考范围。
几天过后,李芳悦带着全班所有串好的千纸鹤到医院探望。由于安爸仍住在加护病房的缘故,李芳悦知道安思芩习惯在医院里的超商桌椅区等候探访时间,于是当她一停好车,不假思索地直接往那走去。
「思芩。」
用餐桌旁,安思芩一听见老师的轻唤马上抬头,「老师,你怎么来了?」
「喏,给你,这是全班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父亲早日康復。」递上三大纸袋,李芳悦逕自坐在她身旁。
「这……」望着纸袋里头的千纸鹤,安思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意,只是紧紧的握着,心底感动如泉涌,鼻头酸楚轻泛。
「收下吧,大家都很关心你的。」
用力点头,安思芩侧首暗自擦掉眼角泪水。
「你在这看书吗?」
看着桌面上摆放的课本与讲义,李芳悦不免讶异。
「嗯,想说等待时间多少看一点,毕竟我想……爸爸醒来后也不希望看见我功课退步吧!」
她苦笑说道,那份暗藏伤感的笑容看在李芳悦眼底尽是不捨。
她轻轻拍了拍安思芩臂膀,指着其中一本英文讲义,温婉道:「明天段考你要回来,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的?有的话我现在可以帮你稍微复习一下。」
「不用麻烦啦老师,你能来探望我已经很安慰了,课业部分我目前还能自己努力,你就放心吧!明天考试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思芩,你真的很棒。」摸了摸她的头,李芳悦给了她一个拥抱,「你一定要继续加油,千万不可以轻易放弃希望。」
安思芩莞尔点头,「我知道。」
和她稍微讲解一些题目及文法后,李芳悦也不再继续打扰她唸书。
离开前,她多看了眼安思芩埋首努力的模样,脑海不免与过去自己的影子相互重叠,眼角微微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