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伯父。”柳贺恭恭敬敬喊了一声。
“当不得,当不得。”
楚贤急急往后退了几步,便上了马车,消失在柳贺视线之中。
与他的龃龉,柳贺早已忘得精光,他也从未问过旁人楚贤的近况。
他已到了这个年纪,年少时的恩怨自然如风般散去了。
第275章 番外十一 一生
“柳贺, 字泽远,号清风居士,南直隶镇江府丹徒县人(今镇江市润州区), 明代著名的文学家、政治家、思想家、军事家、翻译家。”
“柳贺在明朝隆庆五年(公元1571)年考中进士,创造了明代科举史上第二个连中三元的壮举——乡试解元、会试会元、殿试状元。”
“政治上, 柳贺继承了张居正改革的诸项举措, 施行更为完善的考成法,对一条鞭法进行了修补与完善,同时开放海禁,使大明朝成为当时世界的经济中心和商贸中心。他完善了明朝的商税制度、对盐铁等官营产业的完善提出了有力举措,推动了玉米、红薯、西红柿等作物在明代的推广。”
“在文学上,柳贺是明代文学唐宋派的代表,《祭师文》、《祭张文正公文》都是他的代表作品,在明代文学史上,他占据了十分重要的地位, 万历时, 他与复古派文学大家开展了一场大辩论, 使唐宋派逐渐成为明代文学的主流。”
“军事上, 柳贺发掘了一批有军事才能的将领,他同样有着敏锐的军事嗅觉,促成了万历年间三场大战的胜利, 也为大明成为当时的军事强国奠定了基础。”
“柳贺还是一位出色的翻译家, 大明与世界各国开展商贸往来后, 许多海外传至国内的书籍由他翻译,他也为明朝培养了许多翻译人才……”
谁是大明第一首辅?
史学界其实已经有了定论,最大的问题是——柳贺本人不同意。
在柳贺心中,大明朝的第一首辅永远是他的座师、挽大明江山于既倒的张居正。
但在他为阁臣、为首辅的岁月中, 他也的确做了许多事。
“真的超级厉害。”来博物馆参观的学生感慨道,“我根本不会葡萄牙语,为什么他一个古人会。”
解说员仍在前方介绍着柳贺的事迹——
“这是柳贺《祭张文正公文》的拓本,原稿目前陈列于gg博物院,是大明朝最为珍贵的古迹珍藏之一。”
“到了柳贺晚年,他与南直隶的文学家们往来频繁,留下了许多佳作,有一部分在镇江博物馆中,还有一部分被各地博物馆珍藏。”
“人真的可以拥有那么多精力吗?”
“应该要承认,世界上本来就是有那么多天才的。”
“柳贺与张居正之间的师生情谊也是历史上的一段佳话,张居正改革极大地改善了大明国库空虚的现状,使朝廷有充足的银两去办大事,在此基础上,柳贺更进一步改善了百姓生计,使嘉靖、隆庆时颓靡的社会境况为之一改。”
早些年古装偶像剧流行的时候,柳贺的故事许多人虽听过,却没有深入了解。
可电视剧《万历首辅》开播后,在卫视台取得了超乎寻常的好成绩,电视的时间线是自隆庆年起,讲高拱与张居正之斗,讲柳贺连中三元,又讲张居正改革和之后柳贺如何继承其遗志、一手担负起大明江山的。
电视剧情惊心动魄,几乎还原了史书上那一段故事,观众们看得十分过瘾。
柳贺这个角色的魅力便渐渐体现出来。
柳贺没有风流韵事,他只有一位妻子,这样的角色原本并不吸引观众,可自电视剧圈逐渐追捧起正剧之后,柳贺这样的历史人物反倒更加受欢迎。
“柳贺让我觉得,翩翩君子就是这样的。”
“张居正曾引导过他,他便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为张居正谋身后之名。”
“真的,柳贺是那种愿意为朋友肝脑涂地的人,其实咱们看嘉靖和隆庆的内阁争斗,都觉得一片血雨腥风,哪怕是知交好友,也有老死不相往来的。”
“他自身实绩太强了,这种人会让人觉得,他就算为人有些毛病也可以理解,可是柳贺偏偏一点毛病也没有。”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描述的大概就是这种人。”
“我是真的很为张居正和柳贺的情谊感动的,张居正这个人口碑其实不太好,哪怕他是公认的改革家,可不喜欢他的人其实有很多,在当时不少官员眼里,他就是个大奸臣,但是张居正很照顾柳贺这个门生。”
“所以后来张居正差点被清算,柳贺一直护着他,护着他的家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
“可以想象那副画面,没有一个人敢为张居正出声的时候,柳贺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你们读过张居正儿子张懋修写的文章吗?简直看哭我了。张懋修说,当时他的家人已经做好了绝命的准备,如果不是柳贺,他们恐怕要随张居正而去了。”
自《万历首辅》这部剧播出之后,史书上有关柳贺的细节都被电视剧的粉丝挖了出来——柳贺不擅长写诗、柳贺养猫、柳贺钓鱼的细节,都让观众觉得,柳贺一瞬间似乎离他们很近。
“据说,只是据说,柳贺当年是有一位指腹为婚的妻子的,后来他家道中落,那户人家却富贵了,就把婚约给退了。”
“瞬间过渡到某点退婚打脸流是吧?”
“莫欺少年穷!”(注1)
“但柳贺自己没有提过一句,是史学家挖掘史料的时候,那户人家的后人提的。”
“古代女子的名节很重,被退婚的明明是柳贺,柳贺似乎也受过侮辱——来自史料,可柳贺一辈子都没有提过这件事,因为一旦曝光的话,那户人家的女儿就无法自处了。”
“他女儿一生未婚,当时有老学究批评这件事,柳贺脾气挺好的,退休之后就是一个到处晃的老头儿,可为这事,柳贺和人家battle了一整年,把人骂得狗血淋头。”
“所以说文学家就是文学家,其实柳贺通篇主题就一句——你几把谁啊,可人家骂人都不带脏字。”
“之后柳贺为女子写过很多文章,对,就是咱们必须全文背诵的那几篇,试想一下,几百年前的古人都能有这种思想,我们当代还有那么多脑袋缠着裹脚布的,真叫人无法理解。”
“那个年代女子的日子之所以能够好过一些,其实也和柳贺有点关联。”
“他推动了开海,开海带来了大量的贸易往来和货物需求,商业太繁荣,以当时大明的制造能力,是很难满足海外买家的需求的,所以大批女子走出家门开始工作,这才带来了她们地位的提高。”
“劳动!!劳动最光荣!!”
“柳贺是很好,不过我高中的时候可不喜欢他了,一看到全文背诵四个字我就头大。”
“现在论坛上有很多人觉得柳贺是穿越者,其实他做的事情的确很像穿越者,比如翻译外文,会多国语言之类的,但是我宁愿相信,当时明朝内忧外困,时局不稳,老天特意送来了一个猛男来救命。”
“明史上说,柳贺过世的时候,当时的皇帝要给他定谥号,当时朝野上下一致觉得他配得上文正这个谥号,但之前柳贺已经上过疏,说他的恩师张居正谥号只是文正,他自认不如张居正,就请陛下给他次一等的谥号。”
在明史研究的领域,对于柳贺的研究也十分多,可以说,各个领域的专家,甚至农学、林学、水利方面的专家都很了解他,海外也有学者专门研究柳贺的平生经历。
作为官员,柳贺的一生能受到如此关注,就已经证明了他的能力了。
……
当然,后世的人们并不知晓,一代首辅的养成,最开始只是源于一个在大明朝好好活下去的念头。
无论柳贺是不是穿越者,他已经彻底融入了那个时代,并在那个时代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并不是想成为多么伟大的政治、文学家,只是当现实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不可能视若无睹。
他是被历史的浪潮推动着一步步往前走的。
当柳贺年老到走路都走不动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一生十分圆满。
虽年少时父亲就已过世,但母亲待他一心一意,以瘦弱的身躯照顾他长大。
之后他遇到了很多好的老师,无论是在读书时还是在官场上,还结识了许多知交好友。
柳贺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只要有人在支撑着他,那么他一定会努力坚持下去。
他这一生是没有遗憾的。
每一件事,他都尽自己的努力去做到。
无论是对张居正,对天子,对家人,他都全心全意。
他从未想过要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但他得到的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
柳贺倒是比万历多活了不少年,新帝即位之后仍请他回朝堂,柳贺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
柳贺,字泽远,丹徒人,隆庆五年进士,万历八年任礼部尚书,时张居正为内阁首辅,柳贺受知居正,却不事事依从居正。
万历十年,居正卒,张四维、申时行相继柄政,张四维因言官劾去,时行为首辅,帝欲罪居正,贺力争之。
贺既在阁,每遇议事,必秉公执法,不抗不随,其为阁臣时,开海禁、定储位、清贪腐、平叛乱,上甚信之。
二十年,贺为首辅,王锡爵为次辅,贺与锡爵数年无相争,以社稷为己任,阁部同心,四野平定,百姓安居,贺居功甚伟。
二十八年,贺上乞休疏,帝一再挽留,贺辞相归乡,乡居数年,百姓皆称其贤。
泰昌三年,贺年七十四,帝仍谴人问之,至夏卒,帝大恸,辍朝一日,诏祭九坛,谥文贞。
第276章 番外十二 儿女
在妙妙十五岁这一年, 她忽然告诉柳贺和杨尧,她不想嫁人成亲,只想一辈子陪着父母。
在柳贺生活的现代, 女孩子作出这种选择毫不令人意外, 但在大明朝, 成婚生子似乎是女孩子唯一的归宿。
纪娘子不免忧心起了妙妙的将来。
纪娘子十分疼妙妙, 柳贺岳父岳母也是,妙妙小时候皮一些,纪娘子和岳父岳母都一直宠着, 不太愿意责备她。
听了妙妙的话,岳父岳母神色颇为淡然。
他们只有杨尧一个女儿,妙妙是杨尧的长女,他们自然希望妙妙过得自在顺遂些。
妙妙毕竟还有知儿一个兄弟,当年若非柳贺这个女婿方方面面都不错,他们也不是没考虑过养杨尧到老。
只是女子独身一人在这世间,父母难免会担忧。
柳贺此时已任了内阁次辅有几年,每日阁事繁忙, 可他依旧抽出空和妙妙好好聊了聊。
妙妙长成时,柳贺从不拘着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一切由着她性子来, 故而妙妙和他其实有些像,对刺绣持家毫无兴致, 反倒爱读《育言报》, 喜欢琢磨一些小工具。
柳贺告诉妙妙:“不管妙妙选了什么,爹都愿意助你一臂之力,但你也要先想好了你爱做什么, 能做什么。”
成婚不成婚,那是妙妙的自由,柳贺虽然是她的父亲,然而妙妙的人生仍该由她自己走下去,而不该由柳贺来决定。
妙妙思虑的时间颇长,大约也是听出了柳贺话语中郑重其事的意味,过了数日,她方才找到柳贺,说自己对农事和水利很感兴趣。
为了佐证自己之言,妙妙特意带了一个小水车给柳贺看,水车是竹制的,除了大小只够摆在桌上看之外,其余功能一应俱全,柳贺见了也十分惊讶:“这都是你自己做的?”
妙妙点着头。
柳贺不知她还有这方面的才能,追问道:“你还会些什么?都给爹看一看。”
妙妙便变戏法似地摸出了数个小玩意儿,都属于模型的范畴,但是其中的原理她应当已经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