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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撒纸钱的男人看沈念掀开尸体的白布,激动得将纸钱哗啦啦抖落在地,边朝这边走边叫嚷着:“诶诶诶!我说你干什么呢!”
    男人走到沈念面前,呲着一口黄牙:“你他妈是不是有病,要看热闹滚一边去,掀我老婆尸体干什么!”
    面前这个嚣张跋扈,脸上看不出一点悲伤的男人是陈佳佳的丈夫。
    从男人的角度只能看见沈念的半个侧脸,乌黑的发垂下来,衬得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另一半身影挡住了光,表情晦暗不明。他毫无表情,抬眸看向自己,明明是白天,但沈念眼底的寒冷却让男人觉得惊悚,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见沈念快速出拳,一拳就将男人掀翻在地。
    “是你杀了她!是你杀了她!”沈念撕心裂肺地喊着,骑在男人身上挥拳而出,拳头带风呼呼作响,一拳比一拳狠厉,猛攻对方的要害之处。
    男人躺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发出凄厉的惨叫,引得他的同伴纷纷从大厅跑出来,赶紧过来拉住沈念。两个男人抓住沈念的肩胛把他向后拖,企图将沈念从被打的beta身上扯下来,可沈念就像疯魔了的野兽,眼眸猩红,双臂肌肉鼓胀,只知在男人身上暴打。
    面前男人的脸和沈逸泽的脸重合,沈念已经不知道担架上的尸体是他母亲还是陈佳佳,他只知道面前的人该死,无论他是沈逸泽还是陈佳佳的丈夫,他都该死。
    “沈医生!沈医生!”刚才的小护士看到这一幕吓坏了,连忙在一边呼喊沈念的名字。
    一个头戴尖顶帽的胖男人看到发疯的沈念,直接抬腿当胸一脚狠狠踹在沈念胸口,他显然是个能打的,一脚就把沈念从被打的beta身上蹬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沈念听到自己后背狠狠砸到地上的闷声。在尘土飞扬的地面上蜷缩成团,他大口喘着粗气,眼睛仍死死地盯住爬起来的男人。
    那男人满脸是血,一边的眼眶高高肿起。他走到沈念面前,身边的人立即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沈念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男人眯眼观察了沈念一番,突然开口说:“我认识你。”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陈佳佳的手机,手指不停翻找着,“我老婆手机里都是你的照片。”说完,他将手机放在沈念的眼前。
    陈佳佳有个命名“他”的相册,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沈念的照片。大多数是偷拍,角度奇怪,照片也不清晰。沈念还在其中看见了一张大衣的照片,那时前天陈佳佳来给他送排骨汤,他披在陈佳佳身上的衣服。
    它也是陈佳佳拍过的最后一张照片。
    男人啐了一口血沫,他揪着沈念的头发,语气轻蔑:“什么时候开始的。”
    见沈念不说话,男人继续问道:“我问你和陈佳佳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我要杀了你。”那声音像是从鼻腔里使劲哼出来的,带着浓浓的恨意,沈念脸上的肌肉愤怒地颤抖着,眼睛里迸发出凛冽的目光。
    “呵。”男人冷笑了一声,“我说陈佳佳怎么刚结婚没多久就怀孕,不是说劣质omega不容易怀孕吗,原来是外头有你这么个姘头啊。”男人是从村里进城的村霸,在进城之前基本没见过omega,他对omega的分辨力不强,只是看着沈念高挑的身高和刚才打人的样子,误以为他是个alpha。
    “你!”沈念挣扎不得,旁边的人将他死死按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beta毫无底线地污蔑着自己的妻子。
    “原来你是这医院的医生啊……那我老婆现在因为你们医院的失误死了,你作为她孩子的爸爸,是不是也得赔我点精神损失费什么的啊。”男人抬起沈念的下巴,“操别人的老婆总得付出点代价,不能让你白操吧。”
    沈念从来不知道佳佳的丈夫是这样的人。她总是和自己说,她的丈夫对她还好,他从未想过陈佳佳这些话的真假,和这样一个男人日日作伴,他无法想象陈佳佳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你怎么不去死。”沈念的声音里有刻骨的绝望,陈佳佳的笑颜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愤怒的火焰在他血管中灼烧,无尽的恨意在他胸膛不断翻搅。
    “大哥,你还跟他废什么话,直接揍一顿就老实了。”旁边传出一句话,男人耸肩点头,“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一个耳光‘啪’地扇在沈念脸上,omega白皙的脸蛋上立刻浮现出一大片火辣辣的红。
    “你们干什么!”旁边的小护士大声喊叫,“快把沈医生放开!”医院的保安也跟着骚动跑了出来,他们手里举着防爆叉,正缓缓把医闹这群人包围住。
    沈念趁机挣扎开两个男人的桎梏,随地捡起一根木棒,大战一触即发。
    医闹的人里有不少是男人找来的打手,保安渐渐不敌这些人,兵荒马乱中沈念翻出自己的手机准备报警,却被一个眼尖的男人发现。他举起从大厅诊台拿过来的转椅,表情狠戾恶毒,他将转椅高高举起准备砸沈念,沈念眼看着椅子向自己袭来,躲避不及只能转过身企图用背部缓冲转椅的冲击。
    沈念双眼紧闭,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转椅砸到肉体发出‘嘭’的一声,沈念睁开眼睛,看到地上盖过自己轮廓的黑影,他转过头,只见贺临川像保护幼崽的雄鹰那般,将沈念紧紧护在了身下。
    “贺临川……”
    几乎是在沈念转过身的瞬间,贺临川就发现了他脸上的巴掌印。alpha猛然抬起头来,“他打你了?!”
    未等沈念回答,贺临川一个凌厉的转身一把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他的双眸琉璃般的绿色仿佛染上了一层血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暴戾的眼眸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青筋迸发的手臂扼住男人的脖子,直至他双脚离地。贺临川就像一头发了狂的野兽,暴怒的信息素喷薄而出,被他掐住脖子的男人无力扒拉alpha的手臂,整张脸已经变得青紫,双眼凸出。然而贺临川掌心的力气愈来愈大,压制过的低沉声音从alpha嘴边溢出,“你竟然敢打他。”
    男人被贺临川抵到墙边,双腿无力地挣扎着,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沈念赶紧上前掰贺临川的手臂:“我没事,贺临川我没事!你快放手……”贺临川仿佛听不见沈念的话,他只想把眼前这个男人掐死。
    “我真的没事,你快点放手啊他要被你掐死了!”沈念急得不行,只好一口咬上了贺临川的小臂。疼痛使暴怒的alpha恢复了一些理智,他将男人甩到一边,低头去看沈念。
    瘫倒在地的男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他身子痉挛,在地上不断抽搐着,双腿一抖,竟是失禁了。
    “念念,念念……”贺临川由上到下摸着沈念的身体,“你没事吧,他们还打你哪了?”
    沈念的胸口有一块青紫,是刚才被打手踹的。一通折腾下来,他感觉小腹隐约有些坠痛,但此刻omega已经无暇管这些了,他安抚着alpha的情绪,看着贺临川的眼睛说道:“我没事,真的没事。”
    alpha的压制信息素慢慢收回,他一把将omega搂入怀中,满脑子都是刚才沈念差点被转椅打到的场景。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念念……”alpha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
    第32章 哭泣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直到沈念坐到车里的时候,他的表情依然呆滞。
    “念念……”贺临川从来没有见过沈念这个样子,他想安慰omega,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alpha伸出手轻轻触了下沈念受伤的脸颊,像哄弄孩子一般问道:“咱们去药店买点药,然后我送你回家好吗?”
    沈念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他转头望向窗外,天空下起小雨,丝丝缕缕的雨珠打在车窗上,蜿蜒出各异的痕迹。
    贺临川小心翼翼地给omega身上喷了药,他细白的胸膛被人踹出了一片青紫,alpha心疼地冲伤口处微微吹气,想起自己小时候受伤母亲总是会冲他呼呼,然后说‘妈妈呼呼,痛痛飞走啦’。
    “呼呼,痛痛飞走啦。”alpha别扭地说出这句话,在沈念的胸口处印下一个吻,绿色的眼眸如盛了水一般清澈。
    沈念抬起手揉了下贺临川的头,“我没事。”他只是受了一些皮外伤,打斗时小腹抽痛的感觉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沈念的头顶传来一声叹息,贺临川的眼静寂下来,显出几分强装的平静,但心疼还是从他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他的手抚上omega的双眼,轻轻滑过他眼角的殷红,“想哭就哭吧。”
    沈念发白的嘴唇毫无血色,像两片柳叶那样微微地颤抖着,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还是被omega咽了回去。
    “没关系的,我不看。”贺临川说完将头扭了过去,车里的气氛霎时沉默下来,不一会儿,他听到空气中传来细微的啜泣声,起初是颤抖的声线,就像在空气中画下斑驳笔触,强忍着不想发出声音。明明声音如羽毛一般轻柔,但却令alpha如刀劈斧砍般的疼。后来声音越来越大,omega彻底恸哭起来,手捂住脸,不再压抑自己,爆发出崩溃的哭声。
    omega一边哭着,一边从喉咙里滚出断断续续的话语。
    “佳佳没了……呜……佳佳没了”
    omega在为一条逝去的生命悲伤到不能自已,仿佛是连当初丧母的疼痛也一并发了出来。
    为什么沈念身边每一个关心他的人最终都会远去,上帝在这样一个孤苦伶仃的omega身边送来一个又一个的救赎,又将他们一个个夺走。沈念原以为自己已经在命运的挣扎中彻底放弃,任上天对自己搓扁揉圆。可现实就像残破的严峻城墙,带着无力感灭顶而来。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沈念曾经遇见过两位师傅,第一个师傅说沈念是天煞孤星,这辈子终将孤老一生。当时的他刚结婚,对这样的话当然不信。离婚后的沈念遇到了第二位师傅,他说沈念这一生会儿女双全,丈夫疼爱家庭和睦,他会幸福到老。沈念对这番话更是嗤之以鼻。
    事实证明,第一位师傅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爱他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仿佛有人把他的心脏掏出来,放在海水里反复捞出,腌渍到脱水干瘪。
    哭泣声音渐渐平息,alpha回过头,沈念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他的眼底仍浸润着哀伤,睫毛还有点湿,挂着来不及拭去的泪珠,在车灯的照耀下染上光芒,像蝴蝶初生的翅膀。所有情绪在心头被压住,痛苦到极致只能接受,贺临川几乎听得到沈念的灵魂在呜咽。
    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默默流泪,回想自己孤单又可悲的前半生,他常常一个人崩溃,又一个人自愈。默默舔舐伤口,把脓血流着泪咽下,在心口凝结成一层薄薄的结痂。
    在当特种兵的那几年里,贺临川看遍生死,可他现在仍在为沈念的隐忍而心疼。那是一种怜爱,是他对任何人都没有产生过的情绪,仿佛这种感觉是针对沈念才出现的。明明他没有看到omega哭泣的样子,只是这样静静望着沈念的无力就已经心痛得快要承受不住了。
    到了沈念家,贺临川抱着已经疲累到睡着的omega,轻手轻脚将他放在床上,淡淡的鸢尾花信息素将沈念包裹,他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整个人在床上呈现出蜷缩的环抱状态,看起来极度缺乏安全感。直到屋内安抚信息素的浓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沈念的四肢才逐渐放松下来,柔软的毛衣随着omega的动作在腰腹处卷起,露出细嫩的肚皮。alpha在沈念的肚子上吻了一下,帮他把被子拉好,随即自己走出了家门,在沈念的家门口坐了下来。
    他只想默默守在omega的身边。
    初春的楼道还是有些凉,贺临川裹紧了外套,上面还有刚才omega留下的味道。alpha细细嗅着那一丝浅淡的铃兰香,心里像长出了柔软的小草。
    沈念做了个不太好的梦,梦中他大着肚子,身下蜿蜒着大片的血迹。他吓坏了,下意识伸出手抓住不断涌出的血,嘴里哭喊着不要。没过一会儿,他耸起的肚子就瘪了下来,一个小小的胎儿顺着他的腿滑下,那胎儿发育得不太好,一出生就没了呼吸。梦中的沈念抱着离去的孩子哭到肝肠寸断,无人救他。
    沈念猛地惊醒,双手胡乱在腰腹处摸着,直到摸上平坦的小腹才清醒过来。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沈念的声音沙哑中浸着几分从梦里带出来的惊慌:“喂,刘主任。”
    “沈念,你还好吗?”
    “我没事,主任。”
    主任是个五十岁的女alpha,她语气听起来有些急,“你也太冲动了,怎么能和患者家属直接动手呢?”
    “……”
    “医院这边领导的意思是,先让你停职。今天下午的时候很多人都拍照了,发出去对你和医院的名声都不太好。医患关系本就敏感,再被有心人发到网上的话,你可怎么办呢。”
    沈念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主任,陈佳佳的尸体……”
    “家属那边带走了。”
    “那孩子呢?”
    刘主任叹了口气:“孩子他们没要。”
    孩子他们没要。
    沈念握着手机的手用力到发白。陈佳佳拼尽全力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才生下的孩子,他们竟然连尸体都不要。
    夭折的孩子一般有两个处理方法,大多都是产妇家里带走,或者是在通过医院送到火葬场。如果家属不要新生儿的遗体,那胎儿一般是被医院按照医疗垃圾来处理的,也就是统一放入焚烧炉做焚烧处理。
    沈念甚至能想象到画面,被蓝色无菌布包裹的孩子连自己父亲的面都没见上一次就被抛弃了,他连穿上陈佳佳为他准备的婴儿服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在亲生父亲的诅咒中走完了短短的一生。
    “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beta男孩。”刘主任的语气也气愤起来,忍不住骂道:“真他妈一帮畜生。”她转过头安慰沈念,“我知道你只是把陈佳佳当朋友,而且你们俩都是omega,她怎么可能怀的是你的孩子,她老公自己认不出你是omega就算了还大肆宣扬。但是……医院这边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沈医生,暂时委屈你了。”
    omega只有一种繁育后代的能力,即是作为母体完成生育的过程。omega与omega之间有生育隔离,换句话说,omega没有致人怀孕的能力,无论对方是beta还是omega。
    佳佳走了,自己又被停职。
    沈念好像在一瞬间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当了这么多年医生,他谁都没有救回来。
    天蒙蒙亮,沈念透过猫眼看到alpha的背影,他在沈念家门口坐了一夜。
    晨间新闻开始推送,沈念的手机滴滴响了起来,第一条新闻是微博的推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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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念的手机掉落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片刻,住不住的笑声从沈念嘴角溢出。
    他笑的轻松,笑的无奈。
    牙齿紧紧咬着,他几乎忍不了喉头间的震动。整个心脏沁出酸味,十指交迭在一起,遮蔽住半张脸,骨节绞得泛白。这帮人的嘴脸,丑恶得他难以置信,却又合情合理。
    沈念快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买了一张回h市的机票。看着alpha终于离开他家门口,沈念背着包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和所有摔倒后大哭的孩子们一样,受了委屈的沈念突然很想自己的妈妈。离婚后的他就再也没回过h市,算起来他也快四年没回去了。
    他想鹿露了,哪怕他只能跑到母亲的墓前看一看。
    早餐贺临川买了蟹籽小馄饨,清淡有营养,最适合omega吃了。刚走到小区门口,沈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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