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季寻吓得从板凳上摔了下去。
沈葵连忙将他扶起来,扶他的时候,她感觉到季寻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她轻声说:“别怕。”也不知是在安抚季寻,还是在安抚自己。
西装男并不意外他们的反应,他继续说道:“你们一定奇怪,明明这么诡异的场景,为什么我却反而认为这不是梦。”
“因为……”
他回忆起自己当时的感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脸上写满恐惧:“因为那种感觉,实在是太清晰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当那条蛇被塞进我嘴里的时候,它甚至还在动!”
沈葵光是想象那个场景就已经感到窒息了。
她急促地说:“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当场就晕过去了。”说到这里,西装男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显然光是将这段回忆叙述一遍就已经令他十分难受。
沈葵想了想,说:“我注意到您刚才说当时以为自己不是在做梦,那为什么后来又觉得那其实是一个梦呢?”
西装男再次向她投来异样的一眼:“你真的很敏锐。”
不知为何,沈葵从他的眼中看到一种奇怪的情绪,似乎并不是赞赏,更像是……忌惮?
这短暂的一眼并没有引起沈葵过多的思考,她很快就被男人接下来的话吸引了注意。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医生说我肋骨断了两根,右腿被钢钉穿透,浑身上下有多处挫伤。”
“我在医院躺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除了料理我父亲的后事,我用尽一切人脉去寻找那个女人,但都没有结果。”
“我甚至托关系拿到了当时被邀请参加地铁试运营的乘客名单,对照名单一个个地去找,却始终没有丝毫线索。”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把那时的经历当做是一场梦,强迫自己忘掉它,连带着关于地铁事故的一切,我都不想再回忆。”
“但我没想到……”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泄气般地长叹一声,把脸埋进掌心。
这个年过四十、作风强硬的中年男人在这一刻终于显露了他的软弱:“我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会在论坛的一张照片里再次看到那个女人。”
“你们恐怕无法想象,我看到照片的第一反应,不是愤怒对方擅自贴出我父亲的照片,而是……恐惧。”
“那段记忆这么多年一直像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我的头顶,而就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我以为它终于要落下了。”
沈葵若有所思:“所以,你认为是这张照片证实了你当时的经历是真实的?”
“是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沈葵斟酌着说:“您一开始提到这张照片是您父亲在遇难前一年所拍摄的,请问您是怎么判断的呢?”
“因为照片上他穿的那件衣服,是我在他出事前一年给他买的,所以我判断这张照片至少应该是拍摄在我买衣服之后、出事故之前,这中间大概也就是一年的时间。”
“我明白了。”沈葵说:“那这么说来,这张照片上,除了您的父亲,其他人您都不认识?”
西装男坚定地摇头。
“原来是这样……”沈葵转头去看季寻,想问问他还没有什么要问的,谁成想季寻还沉浸在对生吞活蛇的震惊中,沈葵猛地一转头又给他吓了一跳。
“看、看我干嘛?”季寻一哆嗦。
“算了。”沈葵无奈地转头,她对西装男说:“我没什么其他问题了,今天实在是麻烦您了,方便留个联系方式吗?”
“联系方式就不必了,我今天来也是希望这个事情能够就此了结,我不想再参与到任何跟当年事故有关的事件里去,希望以后我们都不要再见了。”说完他便站起身,将公文包拿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西装男走出去很远,季寻都还没回过神。
沈葵拿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喂,魂呢?回魂了!”
“啊?哦!”季寻猛然清醒过来,他看着门外不可置信地说:“他、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你想留他吃午饭?”
“不是……我感觉他什么也没说啊?遗物呢?还有论坛的帖子他是怎么看到的,这些关键的信息你怎么不问呢?”季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恨铁不成钢地说。
“那你怎么不问?”沈葵反问他。
“我那不是吓到了吗!他可是生吃了一条蛇啊!这还不可怕吗!”季寻理直气壮:“而且咱们本来就商量好了,你来负责跟他沟通的。”
沈葵手指在桌面无意识地划着,她回忆着西装男刚才所说的一切,脑中的想法渐渐清晰起来。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我是觉得没有必要再问下去了。”
季寻不解:“为什么?”
“我怀疑……”
沈葵沉吟片刻,缓缓地说:“我怀疑,他在撒谎。”
季寻下意识地反驳:“不会吧,他说得挺真的。而且他的确是412l啊,你看那龟毛的性格,一碰面就甩脸子,跟论坛里动不动就要起诉的形象也很符合嘛。”
“那我问你,如果是你经历了他所说的那一切,你会是什么感受?”
“你指的是哪一段经历?别的我还好,吃蛇可不行。要是有谁敢把蛇塞我嘴里,我就算半只脚踏进土里也得先爬出来把对方弄死。”季寻毫不客气地放狠话。
沈葵赞同地点头,然后指指自己。
季寻一脸茫然:“这什么意思?”
“你都说了,换作是你,就算半只脚踏进土里也要爬出来把人弄死,他那么强硬的性格,为什么还能对着我这个长得跟他仇人一模一样的人聊这么久?”
“呃……或许是因为大家同为幸存者,所以比较有认同感?”季寻不确定地说。
“一个会在论坛上因为一张照片就提出要起诉的人……你觉得,单凭我们开头的那几句,他就能相信我们的身份了吗?”
第20章
季寻恍然大悟:“对啊!这一点确实不太合理。”他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他如果是骗人的,为什么要编一个这么离谱的故事?”
“这就要看他到底希望通过这个故事来引导我们什么了。”沈葵说:“现在他的目的我们还无法确认,但顺着他查下去,一定会有收获。”
“可他也没留下任何信息,就凭刚才那一面,这大海捞针的,咱们怎么找?”
“谁说没信息?”沈葵在手机搜索栏上快速打出几个字,递给季寻。
“三江律所?”季寻茫然地看着她:“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的公文包上有这个律所的标记,刚开始他很刻意地挡住了,但后来走的时候,大概是放松之下一时失察,被我看见了。”沈葵淡淡地说。
“我靠,姐,你是这个!”季寻竖起大拇指,当场进入无脑吹模式:“你怎么不去当侦探呢?你要是侦探,那我就是你的搭档,我们可以组个神探组合,名字就叫——”
沈葵赶紧制止他:“停停停,先说正事。”
“哦。”季寻一秒收声。
“我觉得咱们现在要做的事有两件:一个是昨天讨论过的,关于遗物清单的事情,今天正好有时间,咱们干脆一会儿跑一趟博物馆,争取早点把清单弄到手。”
“另一个就是关于412l的后续跟踪,我们先查查这个三江律所的资料,看能不能找到关于412l的信息,当务之急是先确定他的身份。我跟我们公司的法务关系还不错,我准备私下打听一下。”
季寻举手:“这个我也可以!我一个好哥们儿他爸是律师,我让他去问问。”
“那正好,到时候整合一下两边的信息,看能不能找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
沈葵拍板:“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先去博物馆吧。”
“那什么……”季寻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说:“就、就这些?”
“不然呢?”沈葵不明所以。
“那田可的事……”
这句话一出,沈葵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季寻顿时后悔自己为什么想不开非要多嘴。
沈葵低声说:“她的事,我暂时没办法思考。”
季寻似乎明白了她话里隐藏的深意,他老实地点点头:“行,那咱们现在就过去?”
“我先跟博物馆那边联系一下。”沈葵掏出手机,正要联系当日接待她的工作人员,突然,一个被她忽视的问题重新浮上了心头。
“等等,我先问你一件事。”沈葵想起昨晚浑浑噩噩时在家里看到的影子:“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博物馆碰面的时候吗?你当时是不是躲在了展台后面?”
“哈?”季寻一脸茫然:“我什么时候躲了?”
“参观博物馆那天我在展台背后看到了一个影子,不是你吗?”
“当然不是我!”季寻立刻反驳:“那天我是趁着门口没工作人员偷溜进来的,本来以为你也是溜进来的,才主动跟你搭话,结果一转头给我吓一跳!”
沈葵一愣:“不是你,那我看到的是谁?”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显然都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可能。
季寻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的意思是说,那天在博物馆还有第三个人?”
“你等等,我捋一捋。”
沈葵仔细回忆着当天的细节:“那天我跟工作人员分开后就单独进了展厅,我在展厅里看了很久,很确定当时现场只有我一个人。”
“你还记得展厅的布置吧?大厅里摆了几排四四方方的展台,我把每个展台都看过,确定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沈葵回忆起那一幕,后背泛起了一丝凉意:“但是当我准备进入隔间的时候,就在之前我经过的展台旁边的地面上,有一块不规则的阴影。”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按理说那个位置是不应该有这样一片阴影的……”
“那会儿我虽然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也确实没反应过来,紧跟着你就出现了。”
“后面想起这个细节的时候,我就自然而然地以为是你躲在展台后面。”
沈葵脸色沉重:“可如果不是你,当时展台后面的会是谁?”
“又或者说……会是什么?”
季寻咽了口唾沫:“你、你的意思是,那东西是凭空出现的?”
“也不能说是凭空出现,但我的确一分钟前经过了那个地方,当时周围什么都没有。”
“然、后你就看到那里有一片影子……”
“没错。”
“会、会不会是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不可能,那么大个东西砸下来我能听不见?”
“万一是什么很轻的东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