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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侯爷是太子身边最坚实的助力,一旦他倒戈,将会是一记凶狠的回马枪,足以斩下太子半臂。
    严皇后不允许兄长与儿子反目。
    “所以你要再一次把幼子至于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问题如金锥刺在心尖,严皇后眼睫颤了颤,终是低着眼眸不语。
    奢华的金殿中,母子二人相顾无言,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涩声笑了下,道:“当日亲眼看见母后掰断梦舟的手指,将他推入狂暴的流寇之中……”
    太子停顿,再道:“母后那样疼宠他,都能下得去狠手。倘若那时车厢中没有梦舟,只有你我呢?倘若那之后流寇仍是追了上来呢?”
    严皇后的脸瞬间惨若金纸。
    太子见她这样,又是一声苦笑。
    送严梦舟离京那日,他说:“我所经历的这些,你不曾遭受,所以你才能愁思着问出那句‘当真无法妥协吗’。”
    那日之后,太子便忍不住想,是否存在另一个时空,当日被无情抛下的人是他,遭受着严梦舟同等待遇的那个人也是他。
    这想法一出,再也没能除去。
    太子双目黯然,露出个悲戚的笑,道:“假若儿臣未曾亲眼目睹,或许就能坚定地协同母后手刃胞弟了。”
    两行清泪从严皇后面颊滑落,她哽咽了下,含泪抬眸,悲声道:“你怎能这么想?母后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太子:“是吗?”
    严皇后因他淡漠的态度心惊,紧急地拭去眼泪,道:“我承认最初是我派严奇去杀他的,可后来他回京,我亲眼看见了他,幼年种种浮在脑中,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次下手伤他性命。他是我亲生儿子,我怎能伤害他?我若真想杀他,趁着他方回宫那几日,轻而易举就能得手!”
    “我不想杀他的,可后来你也看到了,为了个不相干的丫头,他竟那般对待严狄的!毁了严狄兄弟俩不够,他在沧州斩杀你舅舅的部下,朝堂上处处与你舅舅为难,你难道不知晓?”
    “对亲表哥都能痛下毒手,他就是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严皇后言辞激烈,抓着太子的手臂低吼,“他能这样对待严狄,早晚有一日会联合老二,这般对你!你听话,这事不要插手,你只要在朝堂做好太子,母后与舅舅会为你扫平所有障碍……”
    她说得句句真切,却不知听在太子心中,每一句都是一把利刃。
    幼时她偏向严梦舟,年长后偏向自己,以后呢?
    “如若儿臣与母后意见不合,是不是也会被骂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不许胡说!”严皇后惊骇得嘴唇发白,紧紧抓着他,双目中不见了尊贵的傲气,唯有空洞的癫狂,“你不是他!你是母后唯一的依靠,你绝不能与他一样!你不是他,你不会那样做……”
    听完这番话,太子抓住了严皇后的手。
    他已不是当初面对凶悍流寇束手无策的懵懂少年,站在严皇后面前宛若一堵城墙,能为她遮风挡雨,也能反过来轻易地将她制服。
    太子定定望着严皇后,青筋突起的手将严皇后的手掰开,凝然退后了两步。
    他身躯挺直目视前方,朝着严皇后庄重地俯首行礼,继而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太子府中,严少夫人活活疼晕了过去,被人抬进屋中。
    出了这事,所有人都没了赏花的兴致,不想惹祸上身的,在确认假山崩塌为意外之后,陆续离开。
    恩人尚且昏迷着,施绵是不能离开的,黔安王妃与明珠便与她一起,等着御医的到来。
    未免明珠遭人挑拨,入京前黔安王妃与她说了许多后宅争斗的手段,明珠可不信这是意外,苦于没有证据寻不到人算账,心头窝了一团火。
    肃岭王妃早早离去,沉默寡言的锦川王妃反倒留了下来。碍于这位王妃的存在,明珠想骂人都不能大声骂出。
    在沉闷的氛围中等来了御医,证实施绵所言无误,严少夫人的确是小腿骨裂。
    御医刚诊治完,严狄就到了,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
    八年前初遇明珠时,施绵在袁正庭那里见过严狄,间隔太久远,她早已不记得严狄的模样,脑中仅隐隐留有一个年轻将军的剪影。
    此时再见,施绵的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只觉眼前的严狄与数年前判若两人。
    太子妃在厅中将意外与严狄复述了一遍,赔礼道:“府中疏于管理,使得今日出了这种意外,是本宫疏忽了,还望表弟见谅。”
    “小伤,无碍。”严狄说罢,掩唇咳了起来。
    他咳时,厅中无人出声,似乎都在等他。有下人递上茶水,他摆手推拒了。
    待他咳完,施绵起身,款步到厅中行礼,“今日多谢尊夫人相护,民女感激不尽,待夫人清醒后,民女必备上厚礼,亲自拜会答谢夫人。”
    严狄咳声加重,听着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施绵略微抬眼,恰见他苍白的手落下,掌中握着张素白的帕子,合掌时帕中隐约透出几分猩红血色。
    咳血?
    据说严梦舟与严狄动过手,在严狄身上留下重伤,这是那时留下的?还是后来又受了别的伤?
    施绵想不出答案,她回京后要么被困在施家后宅,消息闭塞,要么是住在医馆,对京中形势所知甚少。而严梦舟尤其不喜提及自身相关的事情,不曾与施绵说过。
    严狄并不掩饰对施绵的不喜,正眼都未看她一眼,径直命人去抬严少夫人。
    施绵抿嘴,明珠气愤,太子妃眸光一转,在明珠发作之前道:“幸而施姑娘懂得医术,在御医到达之前为夫人止血包扎……”
    这话并不能缓和气氛,她自己约莫也知道,是以说得很是缓慢。
    未说完,婢女快步而来,禀报道严梦舟与锦川王到了。
    这二人毫无疑问,一个是为的施绵,一个是来接锦川王妃回府的。
    严梦舟到厅中时,施绵已坐了回去,他扫视过施绵确认无大碍,冷淡地喊了声皇嫂,连礼都未行。
    反观锦川王,相貌不佳,但礼数周全,面上带着笑与厅中众人打了招呼。
    面对严狄,严梦舟道:“多谢,今日恩情,他日必报。”
    严狄苍白的脸上浮出一抹诡异的红,边咳边笑道:“四殿下,对施姑娘真是,情深义重,多年不改。”
    严梦舟两年前求取雪莲的事终究是瞒不住,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直白道:“本王不仅情深义重,还知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此次报恩的谢礼,不会比表哥的新婚贺礼浅薄,还望表哥笑纳。”
    严狄脸上变了变,继续笑,话不成句道:“我,等着。”
    看热闹的锦川王目光在这二人中来回转了几圈,噙着笑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说得这么客气?”
    他看着心情很好,似乎真的只是来接王妃回府的,谈笑几句,携着锦川王妃的手请辞。
    严梦舟与施绵婚事虽定,人前始终是未婚关系,须得保持着距离。一前一后也出了太子府。
    黔安王妃带着明珠在太子府门前与施绵道别,施绵颔首,目送他们上了马车。
    去看严梦舟时,余光瞥见锦川王府车撵旁有个似曾相识的人影,眸光一动,她盯着那个方向仔细看了起来。
    施绵只知晓这位王爷排行第二,是贵妃所出,外貌与体态上差了点儿,其余的一概不知。
    看得正发怔,眼前光影一暗,是严梦舟挡在了她面前。
    严梦舟将施绵的视线挡死了,施绵看看他的脸色,默默转向太子妃。
    身后太子妃亲自送几人出来,严少夫人已被人抬上严侯府的马车,严狄同样被搀扶进去,在帘子落下时,他对着严梦舟二人露了个若有若无的笑。
    严梦舟没理会他,将施绵扶上马车后,跨在马背上道:“皇嫂府上是该细致检查一遍了,今日伤了外人算是小事,哪日出了意外伤及皇兄或小皇侄,皇嫂就要后悔莫及了。”
    他高高在上,身姿挺拔,下巴端平,双眼却是往下撩的,眼中锋芒半是遮掩,展露在外的是若薄雾围绕下的凉意。
    太子妃被他的话说得心底一突,脸上堪堪浮起笑,道:“多谢四皇弟提醒,本宫这就命人将府邸翻修一遍。”
    严梦舟漠然暼她一眼,命人启程。
    将他们送走,太子妃仍站立在府门口,直到府门前所有马车和侍卫均看不见踪影了,方吐出一口浊气,被侍婢搀着向府中走去。
    就在她转过身的刹那,一道破风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笃”的一声响在头顶上方。
    府中侍卫瞬间警惕,太子妃也下意识地抬头,就见头上的匾牌刺着一支箭矢,银白尖端全部隐入匾额之中,尾端上有一支血红色的羽毛,颜色鲜艳刺眼,随着箭身摆动着,仿若要滴下血水来。
    太子妃心头陡然一悸,未及有动作,头上匾额突然坠落,黑压压的影子若山体崩塌向着她砸来。
    那一刹那,她回忆起假山崩塌时,骇然仰脸、惊惶无措的施绵。
    那个姑娘长得美,惊吓时乌黑的眼眸微睁,缩肩抬手遮挡的动作明明是惧怕的,姿态却也很动人,惹人怜惜。
    “哐当——”
    一声巨响,金丝楠木的匾额砸落在她脚下,匾额边角的金边随着木屑迸溅在四周。
    侍卫大惊,纷纷拔出了刀剑提防,迅速护着太子妃远离那里。
    婢女也被殃及了,没觉得身上疼痛,刚松了口气,向着太子妃看了一眼,惊叫道:“太子妃,你的脸!”
    太子妃惊喘,感知到脸颊上的痛觉,颤颤巍巍摸了上去,指腹上传来湿润与温热的触感。
    未及她将手放下,勒马声传来,太子率着侍卫向府门走来。
    太子妃来不及看自己手上摸到了什么,见他面色冷若三九寒冬,匆忙行礼道:“臣妾给殿下请安。今日府中……”
    行礼的动作做了一半,低头看见太子到了近前,很近,似乎是要扶她。
    太子妃心中稍安,配合地伸出手来,被一把推开。
    太子的动作很是粗鲁,她没防备向一侧跌去,幸好侍婢及时扶住了她。
    等她稳住,看见太子弯腰拔掉了匾额上的那支箭,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太子妃浑噩中看见红羽箭矢的尖端有一个简约的记号。
    她听严皇后提起过,严梦舟在沧州有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将士,与蛮夷交战时,用的就是这种标记,不同校尉下的标记略有差别,以便战后论功行赏。
    所以,那支箭是严梦舟射来的。明晃晃的,他敢射来,就是不惧自己向上禀报。
    太子妃记起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心头寒意忽起,再看太子,已将箭矢折断,把带着标记的尖端握在掌中。
    这时他才有空搭理太子妃,冷声道:“后宅都打理不好,要这太子妃何用?来人,将太子妃关进偏殿,即日起,无本宫的赦令,不得踏出偏殿半步!”
    所有侍卫婢女皆是惊诧,见太子颜面冰冷,眼中森然,忙跪地应是。
    身后的太子妃愣愣地看着他甩袖入府,在这一刻醒悟过来,原来在她听从严皇后的指示背叛太子后,太子要放弃她了。
    痴愣中,有黏腻的液体从脸上滑落,滴在她手掌上。她低头,入目是鲜红的血水。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几万字就完结了。
    第75章 抹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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