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害怕,怕自己伤到她。
他不能伤到她。
薛盈克制着自己的思想,死死皱眉闭眼。
卫听春这一觉睡得实在是香得离奇,比昨晚上在床上烙饼好多了。
她鼻翼间萦绕的全都是熟悉的熏香,馥郁华丽,就像薛盈这个人。
然后等她醒来,一睁眼,满眼都是黑袍金绣。
顺着这衣服向上看,便正对上薛盈垂眸望下来的视线。
马车还在摇晃着,卫听春的眼从迷茫到清醒,和薛盈摇曳的目光对视着。
她发现自己早就不知道把软枕弄哪去了,她正枕在薛盈的腿上,手臂还抱着薛盈的大腿。
她头向后仰,露出如鹤般纤长的颈项,看了薛盈片刻,勾唇笑了一下。
薛盈的呼吸便是一顿。
他们的视线在颠簸的路上紧锁着彼此,卫听春甚至都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某种气氛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
她只是觉得,薛盈长得是真的好看,这个死亡角度,他的眉眼依旧如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她不着边际地在想,不知道她未来的夫君,有没有这样的好姿色,那每天早上起来看一看,心情也能好不少。
对视良久,薛盈似乎低头凑近了一些。
他的手指从繁丽的袖口之中伸出,不受控制地抚上卫听春扬起的脖颈。
他想做什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
幸好这时遇到一个比较大的颠簸,车内一阵摇晃让他霎时间回神。
他飞快缩回手,却舍不得从卫听春迷蒙的双眼之中挪开视线。
他像是被牵住了线的木偶,行为不由自己。
线就在卫听春的眼中,随着她的注视而收紧。
薛盈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收紧,收紧到近乎绷断。
他无法预料绷断之后,会发生什么。
好在卫听春先放松了“丝线”,她眨了眨眼睛,开口声音有点哑。
也有点茫然,“盈盈,我……有点渴。”
卫听春挪开视线,觉得自己渴得突然又离奇,她舔了舔唇,视线看着薛盈偏开头的如玉侧脸,慢慢说:“有水吗?”
第48章 五穿
卫听春最后干了好几小杯子的水, 才总算把那股嗓子干痒浑身燥热的感觉压下去。
这马车之中的诡异气氛也终于消散了。
没多久,他们就到了岚山庙外,因为来这庙上的多为达官显贵, 因此不同于其他寺庙大多香客要走长长高高的石阶。
这岚山庙自山脚下就开辟了专供马车上山的通道, 且都是不与其他的马车同道的, 不仅私密,也能充分保护这些贵人们的隐私。
薛盈的车架直接自山脚下进入了专用通道, 马车的前头多套了一匹马, 他们开始上山的时候,卫听春背靠在薛盈身上, 正由着薛盈折腾她的头发。
说真的, 薛盈的技术真的不怎么样。
他是个皇子, 受再多的苦,也轮不上这种伺候人的活计。
他确实是学了,也找人练了, 但是这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面, 让他给卫听春束发,实在是强人所难了些。
“拆我头发的时候拆得挺快, 束不上了吧?”
卫听春没有骨头一样靠在薛盈怀里,嘴上挖苦薛盈, 实则没有半点不耐烦, 她甚至觉得有点舒服,因为薛盈微凉的指尖有些局促地穿梭在她的长发里面, 连偶尔抽疼的发丝, 都像是在按摩。
卫听春嘴角一直噙着笑意, 感觉到薛盈越着急,手上越乱, 手上越乱,心跳得就越快,简直就要笑出声了。
薛盈在外,哪怕是被刺客杀到眼前,也不见失态,卫听春几次见他同属下交流,端得都是运筹帷幄山崩不移的沉肃。
没人知道薛盈私下里面其实不是个太灵秀的人,某些时候甚至有些驽钝,还乖得要命。
“嘶”卫听春被扯疼了,故意嘶得很大声。
“你是打算把我薅秃了?等会儿我见了我那未来夫君,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薛盈动作顿了下,鼻尖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想说周礼如果无礼,他真的会替卫听春把他收拾了。
但是卫听春越是催促,薛盈越束不好,到最后马车在他们早早定好的山顶厢房门口停下了。
薛盈还没能摆弄好卫听春的头发,她还是披头散发的,薛盈却急得手都开始有细碎的颤抖了。
卫听春从他胸膛上起身,终于大发慈悲不逗他了。
抓住他潮湿微颤的手掌,回头似笑非笑看他,捋顺他的手指,捏着放松道:“逗你玩的,我反正也只是远远看一眼人,又不上近前,披头散发也没有关系。”
“这样吧,等会儿我就扮成你的婢女。”卫听春说,“别紧张了。”
薛盈侧头,在自己的袖口上蹭了下鼻尖细汗,卫听春看着他,伸手把他额角的汗也蹭了下,用掌心。
薛盈微微眯了下眼睛,老实的待着,任由卫听春把他额头的汗珠,抹在了他脸上。
卫听春看着他突然说:“以后不许给别人束发,真命天女也不行。你不是干这个事情的人,知道吗?”
薛盈抬眼看向卫听春,一双凤眸眨了一下,含着纯良的水光。
他点头道:“哦。”
卫听春理直气壮,觉得自己这就是吾家大儿初长成,她这是婆婆心态,看不惯自己的“心肝宝贝”,跑去伺候别人。
但是这么想着,她自己又恶寒得不行。
她觉得自己心态可真是扭曲啊。
她又笑着对薛盈说:“我逗你玩的,你以后找了喜欢的女子,定要全心全意去对她好。”
薛盈不置可否,只是点头。
好像卫听春无论说什么,他都会认真答应。
两个人下车之前,卫听春迅速给自己束了丫鬟发髻,虽然有些潦草,而且衣服也不合适。
但是太子身边的人,倒也没有谁敢过多置喙。
卫听春跟着薛盈进了厢房,有僧人在其中穿梭,个个都很忙的样子。
院子古色古香,但是并非是那种古朴陈旧,一看便是最近翻盖,又刻意做旧的。
不过进入了内院,倒是透出了一些古朴来,几处巍峨的古刹塔楼,错落矗立在后山,远远望去,掩映在尚未发新枝的枯木林之中,有种败落和萧瑟之感。
不过这里真的不败落,悠远的钟鸣入耳,远山空寂,青烟袅袅,很有禅定意味。
卫听春跟在薛盈身侧,一直被小沙弥引着,到了后院的一处院落之中。
薛盈的属下跟在他身侧,是卫听春不太眼熟的人。
薛盈身边的人好像不怎么固定,他似乎没有真正的心腹,总是换来换去,没有个固定的人。
那人听了薛盈的交代,迅速退出了院子,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恭敬弯腰。
卫听春挑眉,薛盈身边的人可少有将她放在眼中的。
薛盈拉着卫听春,说:“你别急,先到处看看,吃些斋饭,时辰还早,日落之前,周礼会过来。”
卫听春心说我急什么。
但是她习惯性逗薛盈,“那好吧,我先吃饭,再看未婚夫。”
薛盈拉着她坐下,两个人把伺候的小沙弥给打发走,喝了点这院子里的新茶。
“不怎么样。没有你马车上的那个好喝。”
“就你给我倒的那个茶,很香。”
薛盈闻言动作顿了一下,表情有些茫然。
卫听春问他怎么了,他看着卫听春片刻,才动了动嫣红的唇,说:“今日马车里面是温水。”
没有茶。
卫听春:“……”
薛盈:“……可是你的味觉出了问题?”
卫听春:“……不知道。”
她觉得那会儿喝的茶,口齿留香,还带着……嗯,一点薛盈身上的那个味道。
这会儿薛盈竟然告诉她那是水吗?那她在哪里喝出的味道?
薛盈满脸担忧看着卫听春,“等回去让陈太医给你看看。”
卫听春撑着手臂,清了下嗓子,莫名的感觉喉咙发紧。
她有点不敢深想,看了薛盈一会儿,问薛盈:“你身上那个熏香,对身体无害吧?”
薛盈喝了一口茶,才说:“是防止中毒的药物,晚点派人给你送去一些,刘嬷嬷会给你熏。”
卫听春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眉心。没有再说话。
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过她很快也顾不上想什么,她和薛盈里外屋转了转,都有点开心。
虽然还不是苍翠遍地的时节,但是这山里挺大的,而且这处院子因为是薛盈事先安排好的,所以比较清幽。
卫听春的心情莫名的就好起来,因为她觉得她和薛盈有点像是露营,他们还把吃食拿到后院的一片荒坡上面去吃了。
一直到太阳快落山,有点冻手指了,他们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