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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时早过了大半,直到午时俞骋才拖拖拉拉的到药帐报到。
    他别扭的就站在大帐的帘门口处,药帐里边的众人只抬头看他一眼,就又做着自己手边上的事。
    俞骋伸长脖子的仔细打探,他正恼着怎找不到,那位敢在在井边打他的孩子呢?
    不是说他是药帐的人吗?怎没那孩子的身影?
    俞骋在药帐外跺步碎念,又焦躁的在帘门处贼头贼脑的左右张望,突然有人从身后拍拍他的肩膀。
    "大哥你要拿药吗?能不能先站外边等着,别站在门口碍路,我们有些忙。等伍大夫进来了,你在把药单给他,就行了。"
    梁予馥没细看是谁,只是拍了俞骋的肩膀提醒一声,就又埋头进帐准备制大量的蜜丸。
    这制蜜丸的炼蜜过程是相当重要的,若不是精善炮制生药蜜丸的大夫,是很难抓准这炼蜜的准确火候的。
    再者制蜜丸要考虑到生药的特性,每类型的粗生药都得搭配不同粘稠度的熟蜜,才能制成结合度最好的蜜丸。
    这也是梁予馥在药庐中,独自摸索多年得出来的经验,连她父兄都不晓得。
    "为什么要煮这蜂蜜啊?要做菜吗?"俞骋被蜂蜜的味道吸引了,他走到梁予馥的边上,还想顽劣的以指沾了下锅里的蜂蜜偷食。
    梁予馥被俞骋突然其来的贼手吓到,赶紧拨开他突然伸向锅里的手指,有些生气的问道:"你做什么?没看见我在炼蜜吗?这锅里有多烫你不知晓?"
    梁予馥转头,正巧跟俞骋对了上眼,也刚好把彼此都认了出来。
    这仇人相见,还真的分外眼红。
    梁予馥顿时,就觉得俞骋是来闹事的。
    她放下筷子,双手插腰就直说,"俞将军,我们的私人恩怨,等我忙完要打要骂我全都奉陪,但现今请你出去大帐等候,别妨碍我做事。"
    "我就想吃一口蜂蜜,没那么像娘子般小气的吧?要打的话,还是等你在长大些吧!你这身板,我打赢你都没意思。"俞骋这人脾气来的急却也快,又见梁予馥实在过于矮小,他也没心情讨回来了。就觉得,打赢比自己弱的有什么意思。
    "什么叫娘子般小气啊?那你大男人还欺负我这种矮小的孩子呢?你这种行为像男人吗?"
    梁予馥懒得跟他多费唇舌,她直接取了一碗茶水过来,以筷子沾一滴蜂蜜,滴进冷掉的茶水中,见得滴蜜成珠,她便知道炼蜜已经大功告成了。
    这测试炼蜜而大功告成的蜜水,她便递给了俞骋,免得这俞骋又想偷蜜吃,"这蜂蜜水给你喝吧!你别在锅里沾蜜偷吃了,这炼蜜锅看起来是不如煮水般滚沸,实则很烫的。要是烫伤了,会像我的手这样丑的,还可能人生就全然身不由己了。"
    梁予馥看似沉闷的说完,更是毫不畏惧把自己的丑手给俞骋看,"看看,若是烫伤了,会这么丑的噢!"
    俞骋瞥了一眼,突如看着梁予馥的手时,他是很诧异的。怎么在打架时,他没发现这矮冬瓜手上的火纹之伤。
    俞骋摸摸后脑勺有些自愧,他学武本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到了军营之后才知道学武也可以保家卫国,当个顶天立地的男子。
    仗着一身气力便欺凌弱小伤病,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如今这孩子也算是有良心的,这不打不相识,也算是讨巧了。
    思来想去,俞骋便自来熟的搭着梁予馥的肩,说着说着,便想解开自己的上衫,让梁予馥看看他身后的刀伤,"哎呦!这哪有什么丑的,男子汉大丈夫的,伤疤就是勋章,跟我们上阵杀敌的也没什么两样,我背后的伤才丑呢!你要不信我脱给你看。"
    梁予馥吓的挣脱俞骋的勾肩搭背,嫌弃的嗔骂道:"我才不看。恶虫的事还没了结,药帐的人都还忙活着呢!俞将军你自己出去玩..."
    "俞将军是来帮我们干活的,哪能出去玩啊?"
    吴槐的声音刚到,帘门就被他给撩了起来,他拿着成册的病单走了进来,他绕到梁予馥身边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她的炼蜜。
    这细瞧,吴槐是满眼激赏,"小梁,你这蜜炼的颜色真好,纯而不杂,色亮而橙。老师父都没你那么有耐心的,厉害。"
    梁予馥掰着手指,一一数着后续的步骤,"吴大夫,等会只要把磨碾好的药粉放入,揉条切块揉圆就可以了,这乌梅丸就可算大功告成了。"
    吴槐把成册的病单放在边上,随手轻翻,"这乌梅丸先让药帐的其他药丁去做,庞大人有其他要事,想嘱咐你跟俞将军两个人去做。"
    不等梁予馥拒绝,吴槐继续说,"这是庞大人这几日整理出来的,你跟俞将军必须亲自一个个去问过这病单里的所有将士。庞大人要问的问题已经列在了本子上,你们只需把将士们亲口回答的话书写下来,交给庞大人,就行了。"
    吴槐把成册的病单交到梁予馥的手上。
    能帮庞大人她是很开心的,但她听到要写字,就一阵心虚。她父亲只让她上过两叁年的私塾,她好多字都还不认识,更别说能写出来了。
    梁予馥有些为难的推脱,她还是更喜欢且擅长制药,"吴大夫,要不然你跟俞将军去吧!这乌梅丸我来制作就行。"
    俞骋以为梁予馥还恼他们在水井边打架的事,所以婉拒跟他一起做事,便直接拿过成册的病单,一面搂住梁予馥的肩,把人连拉带拖的带走,"吴大夫,你让庞大人尽管放心,这件事我定会跟小梁一起努力完成的,保证完成任务。"
    "做什么做什么?你放手。"
    梁予馥不习惯被人这样扯着,更别说男女有别,这么亲昵的相搂实在叫人不适。
    她便直躲到一边,双手紧抱着胸,警觉害怕被俞将军发现了什么。
    "你小子身板那么小,却来的一肚子气啊?这都过了半天了,你怎么还生气啊?是不是男人?"
    俞骋打趣的笑她,拿起手上的病单册敲了下她的头。
    梁予馥瞧见俞骋手上的病单册,又想起这是庞大人的心血,她便把册子给取抢了过来,直接塞进自己怀里。
    她觉得俞骋不太靠谱,就怕俞骋这般缺心眼子又大剌剌的性格,会把庞大人多日的心血给毁了,自己看着本子还是安心多了,"这册子我保管了。"
    夜晚临至,俞骋说他要回自己队上操练小兵,待明日午时在陪她继续完成庞大人交代的事。
    梁予馥自己一个人在药帐的桌案上挑灯夜读,她边看边细语,"这个字是什么字?庞大人的字可真好看。可好看,我看不懂有什么用..."
    她叹气,一边把看不懂或是认不清楚的字,给抄写在另外张纸页上,她准备趁明日得空闲时,偷偷的请教吴二公子,她可不想在俞将军的面前丢脸了。
    夜风刮卷起门帘,一阵凉风随着玉冠发带临入人间,庞郁不知何时进入药帐,走到她的身边,"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歇着?"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梁予馥回头,她这才听见药帐的各角落都传来医丁们打呼噜的声响,都怪他们打呼的声音太大了,她才没听见庞大人进来的脚步声。
    梁予馥赶紧把桌案上自己抄写的纸页抓皱,丢在桌脚下,"大人,我在细看你理顺的病单呢!"
    庞郁瞧见了她的小动作,也不拆穿她,只是细说,"这恶虫之疫来的奇怪且来势汹汹,就算我把他们皮肤底下的虫子抓了,让他们服了除虫药,去了虫子,虫子在明日还是会出现。可若一日不查清这虫子是怎么来的,我们只能永远处于恶疾来临的被动承受之下。"
    梁予馥恰好想起今日去访察士兵,所听到的话,她便提了一句,"大人,今日有士兵怀疑这恶虫是北蛮人下的虫蛊。大人你认为...这可能性大吗?"
    庞郁只是笑笑,他不意外会在营中听到这种推论。毕竟营中封闭,排斥异己的风气又更甚。一个地方若是越封闭,便会越愚蠢,"一大片的蜀葵田,若是连异色花株都容不下,迟早会孱弱到,只需单种虫害,便可灭杀全族。"
    "这凡世间对于未知的事物,亦或是特立独行的人,总是因害怕而思虑着去消灭这与众不同的人事物。同理,这恶疾也是因为未知,所以让人害怕,也才会被有心人冠以虫蛊或是巫术之说。"
    "所以,我需要你跟俞将军去查清楚这叁百六十四个将士,平时在营里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到哪歇息偷小懒。细到如若将士愿意说明家中的琐事习惯,也可记录下。"
    梁予馥听得很认真,更是倾慕庞大人身上那种能侃侃而谈,会让人感到如沐春风的气质,虽然庞大人有许多话,她听着都不怎么懂,但她能感受到庞大人除恶虫,治恶病的急切之心。
    至此,她敬佩之情油然而出,"大人仁心仁术,实在令人钦佩。"
    庞郁听着夸赞之词,只是有些许无奈。这仁心仁术与一众对习医者的夸赞之词,不过是用来折磨人的话术罢了。今日是仁心仁术,明日或许便是蛊惑人心,妖言惑众了。
    他垂眸转身避过梁予馥的目光,仰如漫无目的的平视这迢迢人世间,对着药帐外的竹灯浅浅而语,"我既无仁心也无仁术,一凡夫俗子罢了,莫被这身皮肉给骗了。"
    他说的这话,像是在对她说,更是在与自己说,更甚之是与这黄沙黑暗诉说...
    "长夜漫漫,早歇安歇。"
    突如低沉的庞郁,转头对她投以一笑,又如沐春风。
    仿佛刚才庞大人形如日落荒芜之感的低沉,都是她看到幻境。
    那么风光霁月的男子,怎会有消沉的时候呢?
    梁予馥看着他的背影一一念下,她自小就能背下的祝贺词,"大人,愿你福泰康健,龙马精神,松鹤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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