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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生虽时常来找他吃酒,可他最多吃一两杯就不吃了,更别提像今夜这般畅所欲言。
    他一时想起眼前的男人昏迷时口中不断地念叨着心爱女子的名字,心里有些难受,亦不知如何安慰,只陪着一块饮酒。
    一连吃了几杯酒,裴季泽又接着道:“也许是在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想,她真喜欢我吗?”
    “何出此言?”长生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你俩自幼相识,青梅竹马——”
    “与她自幼相识的并不只我一个,”裴季泽打断他的话,“同她关系最亲近,陪伴她最多的也不是我。”
    长生愣住,“你是说卫九?可卫九不是她的……”
    提及卫昭,裴季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人人都道,裴季泽是端方君子。实则,他不过是一个卑劣自私的小人。”
    长生不解,“何意?”
    裴季泽并未回答,而是道:“如果卫九不是以兄长的名义出现在她身边,她未必就会同我好。说到底,我不过是恰巧出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了她几年。”
    “也许,她根本就分不清楚自己对我究竟是一种依赖习惯,还是喜欢。”
    “没有我,她一样能过得好,时间久了,她身边总会出现更好的人。我,从来都不是不可替代的那一个。”
    “那你这辈子打算都不回长安了吗?”
    “自然要回。”裴季泽想起远在长安的女子,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也许有一日,我能够坦然地面对一切,到那时,我就回去长安瞧瞧她。”
    长生追问:“若是你一辈子都无法面对呢?”
    裴季泽也不知,一味地饮酒。
    长生带来的两坛子酒有一大半到了他腹中。
    那酒后劲儿极好,一向酒量极好的男人这会儿眼神有些涣散。
    直到最后一滴酒吃完,长生起身告辞。
    裴季泽想要相送,被他拦住。
    长生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轻叹一口气,“我虽不知你说的那些,可若换成我,我绝不会放手。”言罢出了毡帐。
    直到他消失在荒原尽头,裴季泽转身回帐,径直走到炭火旁,重新拿起一个番薯搁到一旁,出神地望着烧得火红的炭火。
    他想起十七岁那一年夏季,彼时正值酷暑,他躲在花园里的一处假山纳凉,无意中听到江贵妃与自己的兄长江兆和争执时说出的那个秘密。
    也许当初告诉她,她就能早些认清楚自己的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他害死卫昭。
    正走神,锦书倒了一杯热茶捧到他跟前,劝道:“公子醉了,不如早些歇着。”
    裴季泽伸手接过来,问道:“你说,她好端端地为何要来朔方?”不待锦书回答,又听他自言自语,“她从前一直想要来寻他,我千方百计拦着不让她来。后来我想要带她来朔方,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我来。”
    锦书劝道:“也许公主心里一直记挂着公子。
    “记挂着我吗?”已经醉了的男人眼神涣散地望着烧得通红的炭,“她不会记挂我,她恨不得我死。更何况我现在这副模样……”
    锦书从未见过他这般伤心,心里非常难受,还要再开解两句,又听他道:“时辰不早,去睡吧。”
    锦书忙道:“那我先扶公子去睡。”
    裴季泽“嗯”了一声,由他搀扶着跌跌撞撞走到床边躺下。
    锦书安顿好他后,这才离去。
    睡至半夜,裴季泽有些口渴,睁开眼睛,瞧见床头坐着一肤白若雪,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裴季泽没想到她会来,捉着她雪白柔软的手指搁在自己脸上,嗓音沙哑,“柔柔怎来了?”
    “我来瞧瞧小泽,”她伸手用指尖拨弄着他的下颌,“怎醉成这样?”
    听得这声称呼,他将她拉在身侧躺下,将她柔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汲取着她身上的馨香,“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我早就不生气了。”她乖巧地伏在他怀里,“小泽在这里过得好不好?”
    “不好,”眼角洇出一抹薄红的男人阖上眼睫,喉结不住滚动,“柔柔,朔方的冬天好冷。”
    “那咱们回江南。”她紧紧抱着他的腰,“咱们都一辈子留在江南,再也不来了。”
    “好。”他将她裹挟在身下,轻抚着她白皙柔嫩的脸颊,“别动,我亲亲你……”说着缓缓俯下身,柔软的唇贴在她唇上,撬开她的唇齿,吮吻着她的舌。
    这一回她非但没有拒绝,反而热烈地回应他。
    沉溺在吻里的男人无法自拔,直到一吻结束,他松开怀中几乎要窒息的女子,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微红肿的唇,“柔柔就只喜欢我,不要喜欢他,好不好?”
    她乖乖地应了一声“好”。
    裴季泽再次俯下身吻她,谁知她却突然抬手摘掉他覆在面上的银色面具,待瞧清楚他的模样,她眼神里流露出嫌恶。
    裴季泽猛地惊醒,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待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面具,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原来不过是春/梦一场。
    满头大汗的男人环顾空荡荡的毡帐既庆幸又失落。
    正在烧水的锦书打了热水上前服侍他盥洗。
    裴季泽摘掉脸上的银色面具搁到一旁去,望着水中那张脸,伸出指尖轻抚着左脸颊多出来的那道一寸长的疤痕,问道:“去疤痕的药可还有?”
    一旁的锦书愣了一下,忙道:“有。”说着连忙去拿。
    那药膏是檀阳先生制的,原本是拿来涂抹身上的疤痕,自从决定不会长安后,就再也没有用过。
    锦书一边觑着正认真替自己上药的公子,一边腹诽,说了不见人家,可听到人家要来,又去涂药。
    其实就那点疤痕,哪里就丑了……
    正愣神,已经上好药的裴季泽将面具戴好,“可有消息了?”
    提及此事,锦书摇摇头,迟疑,“公子,为何要这样做?”
    裴季泽不置可否,“尽快,最好能在她来朔方前办好此事。”
    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
    锦书道了声“是”,忍不住问:“公子,难道不想见公主吗?”
    裴季泽闻言没有作声,起身出了毡帐。
    凛冽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一般。
    他目不转睛地地望着外头一望无际的雪原,仿佛间,那个一袭红衣的女子策马扬鞭而来,朝他挥手。
    裴季泽不由地上前一步,眼前哪有什么红衣女子,再定睛一看,雪原已经成了绿茵草地,几只猫儿慵懒地在草垛旁惬意地晒着太阳。
    已是孟春三月。
    春光无限好。
    浆洗衣裳的老妪正激动地说着方才在集市上听来的热闹。
    “听说阵仗可大了,要不是我还赶着回来喂羊,怎么都要等着瞧一瞧。”
    “老身还听人说啊,那安乐公主容貌倾国倾城,就连刚刚即位的突厥单于都向咱们太子殿下求娶她做大妃呢。”
    “裴先生,您还在听吗?”
    老妪望着正出神的男人,叫了两三遍,对方才回过神来,问:“您是说安乐公主今日入城?”
    “那还有假,”老妪打量着眼前怎么看怎么好的男人,又忍不住念叨,“昨儿又有人托老身向先生说亲,老身跟她说先生已有妻室,可她非不信,说——”
    “我还有事,回头再说。”
    裴季泽打断她的话,大步走到正在不远处吃草的马儿旁,动作利落地翻身上马。
    直到马背上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草原上,老妪才收回视线,一脸惊讶地看向锦书,“裴先生今儿这是怎么了,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锦书嘟哝,“可不就是丢了魂儿……”
    自打知晓公主要来朔方,嘴上说着不见人家,可心里就跟盼星星盼月亮似的,方才不过是听说公主已经入朔方城,人还未到,魂儿就被勾走了。
    老妪却一脸喜色,“方才裴先生说回头再说,是不是答应了?”
    *
    裴季泽一路马不停蹄策马赶到朔方城时,已是两刻钟后。
    果然如老妪所说,得知今日安乐公主今日入城的消息,整个朔方城的人都来看热闹。
    裴季泽望着满城比肩接踵的百姓,突然觉得自己不该来,想要走,却被人裹挟在向前。
    这时,一身戎装,威风凛凛的长生领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视野里。
    裴季泽的眸光落在与之并行,身骑白马的那抹绯红身影上。
    乌发雪肤的女子满头青丝编成发辫高高束在脑后,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被脖颈那一圈红狐围脖衬得莹白似玉。
    也不知长生与她说了什么,神情倨傲的女子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对微微上扬的的凤眸嫣然流转,渐渐生出流光溢彩般的冷和艳。
    十八个月零三日未见,她还是一点儿都没变,一出现便夺去所有人的眸光。
    原本嘈杂的人群也因为她的出现瞬间安静下来。
    可他却在朔方的风沙里一日日老去。
    黯然神伤的男人收回视线,正欲悄悄离开,端坐在马背上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突然隔着茫茫人海朝他望来。
    作者有话说:
    昨晚十一点多写完后觉得不对,重新删了重新写的,所以更新晚了,明天白天修改细节。
    还有三四章就写完,估计这礼拜正文能完结,感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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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殿下在瞧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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