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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呸,妖物,枉我们叫你这么多年长老,真恶心!”
    身着银纹紫袍的天衍宗弟子朝蜷缩在角落里,看不出人形的东西唾了一口。
    他语气愤愤,若不是隔着禁制,怕不是要冲进去踹那人几脚。
    “好了师兄,别为这妖物坏了宗门规矩。掌门已经亲自挖了她的妖丹,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一到,她就会被化神境的天雷劈得连灰都不剩。”
    身旁另一弟子劝说着,将其师兄拉离锁妖笼。
    等二人离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微弱地动了动。
    沉在受了重伤,又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身体极度虚弱。
    馊了的烂馒头就在她一尺远的跟前,但她连动动手指够馒头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被人辱骂时还嘴了。
    她自诞生之日起便仗着妖力强大,作福作威,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的份,哪受到过这种罪。
    听见两个低等弟子都敢对她碎嘴,她气得咬牙,恨不得跳起来一剑串了他俩!
    可事实是如今她为鱼肉,人为刀俎。
    等七七四十九个时辰一到,人家还要把她劈得连灰都不剩!
    若说人心险恶,那么天衍宗掌门无妄便是天底下最险恶的那一人。
    当初若不是得了她的指点,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快突破化神境。如今掌门大人用够了她,便反口咬死她是偷跑上山的妖孽,好挖了她的妖丹修仙成神!
    “咳、咳咳。”想到这免不得气血翻涌,沉在肺腑刺痛,呕出一口血。
    她被生挖了妖丹,没有灵力护体,不咎崖上的罡风透过锁妖笼的空隙刮了进来,片着她的肉。
    身上阵阵发冷,无妄的得生剑仿佛还嵌在她体内,缓慢而残忍地搅动她的血肉。
    她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沉在被耳边阵阵咒声吵醒,她凝了凝神,抬眼朝笼外看去。
    锁妖笼外立了几个白发长须的道士,他们全都手持拂尘,口中念念有词。
    侧耳倾听,沉在辨出那是往生咒。
    他们这是要超度她。
    可笑即将灰飞烟灭的人,哪来的来生?
    这群道貌岸然的假慈悲。
    几位道长中最为瞩目的便是为首之人。
    他一袭月牙银袍,白发白睫,雪肌冰骨,恍若与背后雪山融为一体,垂眸不语时有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带着凛冽的冷气。
    确实有仙人之姿——若是忽略他猩红的赤色瞳仁的话。
    无妄施咒解开锁妖链禁制,进而转身对长老们宣告狐妖所犯的诸多罪孽:“狐妖沉在,乔装身份,潜入我宗,骗取灵丹妙药,打杀宗门子弟,并在身份被揭穿后放出豢养在宗门的大妖们,致使天下大乱。狐妖罪不可赦,当即刻处置。诸位,可有异议?”
    长老们自是对妖物痛恨至极,全然支持无妄的判决。
    他们仿佛看不见无妄的诡异瞳色,只对着沉在指指点点。
    沉在被两条锁链掉在半空中,耳边雷声轰鸣,她头顶聚集了一大片乌云,电光闪烁其间。
    她吃力地抬头望向天,无妄竟然能完全不依靠外物引借天雷了。
    这样的人也要成仙了么?
    无妄抬起剑,青紫色雷电缠绕着剑身跳跃,只需一个动作,天雷便会从她头顶贯下。
    沉在感受到身上毛发倒立,四周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挤压她,这让她真切意识到她马上就要死了。
    生命中经历的一切走马灯般在脑海中浮现,如果能重来,她不会救下挂在半山上的那个白衣男子。
    当时就应该让他被活活吊死。
    她流下一滴悔恨的泪水,紧盯着无妄的血瞳,无不恶毒地提醒道:“藏好你那双鬼祟的招子,当心哪天在人前漏出马脚,也会落得和我一样灰飞烟灭的下场。”
    无妄看见沉在的嘴皮子在动,不用想也知道她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他平淡地与她对视着,下一刻却猝然举剑指向沉在,“哐啷”一声巨响,天雷应声劈下。
    雷电爆发出巨大光芒,让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只听见狐狸尖锐的惨叫声,只一瞬那声音便听不见了,很快电光退散,锁妖笼中已是空无一物。
    一片泛黄叶子在枝头摇摇欲坠,轻飘飘的风吹过来,它就晃晃悠悠打着圈儿落下了。
    沉在正是被这片落叶唤醒意识的。
    睁开眼的第一反应是不真实,她明明被天雷劈死了,但浑身断筋碎骨般的痛实实在在提醒她,她还活着。
    没来得及高兴,她发现自己陷入新的困境。
    她的衣服被天雷劈烂了,几块破布挂在身上既不能保暖也不能蔽体。
    刚刚那阵风吹动了她的衣角,但她没力气把那缕布条拢回来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座山野,草木格外茂密,像是几百年没人走了。
    她只祈祷这里没有妖怪和野兽,不然自己现下这幅模样只能给它们当点心了。
    沉在煎熬地躺在槐树下,等待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这一等便是三天三夜,算上在天衍宗被关的那几天,她已经整整五天没有食物和水了。
    没了妖丹她和常人无异,更何况她还身受重伤。
    再不得到食物和治疗,她就会活生生烂死在这儿。
    她浑身滚烫,伤口流脓散发恶臭,乌鸦盘旋在她头顶,不时飞下来啄一口她身上的腐肉。
    耳朵一阵嗡鸣,就在她油尽灯枯之时,一双洗得发白的黑布鞋停在了她眼前。
    回光返照似的,沉在身上突然有了股劲,她拼命爬起来,救命稻草般死拽住那人的衣摆,哑声道:“救、救我。”
    闻言,那灰色麻衫抖了一抖,矮下身来。
    于是沉在看见了她此生见过的最为寡淡的一张脸,苍白颜色,平平五官,只是鼻尖悬了一颗褐色小痣,如同白纸上的一点墨,陡然为这张脸添了几分活色生香。
    记忆的最后是一双朝她伸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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