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这次,陆四少爷与章家大小姐的订婚启事,却是这样横冲直撞肆意的足足占了将近一半的页码,两人的照片还被排在一处,还真像是一对好事将近的璧人,皆是笑得欢愉的美好模样,
“师哥,假的!一定是假的!”万笙儿一把将报纸攥在手里,说话便撕了个粉碎,她与陈友利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陈卿言,像是已经预料到要发生什么一般的等待着。
陈卿言却仍是刚才的那副模样,一动未动的站在那里,半响,惨白的嘴唇才猛烈的颤抖起来,干涩的从喉间挤出一句话:“我去找他。”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门外跑去。
可是,该去哪儿找他?
陈卿言傻愣愣的站在庆园门口,三不管仍是这样的热闹——它仿佛是一间密不透风的牢笼,没有人能打搅到它,它是这样的从容却又是这样不平凡的存在着,将其中无数的欢笑与悲戚都包容吞并,连同现在心如死灰的陈卿言,也一样不着痕迹的啃食干净。
他不信。
是不能信的。
明明陆觉在走时还那样不舍的温柔摸着自己的头发,说着要自己等他回来的——他说了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陈卿言都记得。
陆觉不会骗他。
“陈卿言。”正茫然的时候,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叫他。抬起头来倒还真是一张与陆觉有七分相似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陆……陆小姐。”陆栀在这儿站了有多久?自己竟是一点儿都没有察觉。
“看来你应该是知道了吧?”单是从声音里便能听出陆栀难掩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陈卿言心里清楚,她是不屑于同自己讲话的,那日在白家,她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凿出血洞来的目光仍是要陈卿言历历在目。或是在她的眼里,自己不过同勾栏中那出卖皮肉色相的人物一般,并无什么两样。只是陆栀问的这一句,陈卿言来不及反应,只是短促的“啊”了一声,加上他此时这灰白的脸色,更是给人一种似懂非懂的感觉来。
“别在我面前装傻充愣!”
陈卿言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引得陆栀怒火中烧,她本在台阶下站着,这会儿三步并两步一举站在了陈卿言的跟前,手也摸向了皮包内——
“我可不是陆眠之,没那么好糊弄。既然没瞧见,那就趁现在仔仔细细的看看!”
那份被万笙儿撕的粉碎的报纸,便又一次这样残忍且赤裸的扔在了陈卿言的面前。
“不……”陈卿言听见自己用颤抖的声音说着,“不是陆眠之说的,我不信。”
“好啊。”陆栀挑了挑眉毛,“你这人倒还真有些意思。你当陆觉去北平干什么?还不是为了躲着你?与章小姐的婚约也是早就定下的,难道陆觉未同你讲过?”
“哦——我忘了。他自然不会同你讲这些,一个男人,说相声的,陆觉胡闹几日自己也就明白过来了,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怎么和章家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作比?”
什么是撕心裂肺的滋味,这便是了。
陈卿言这样的人。
和在陆栀口中这样的人。
男人。说相声的。下三滥。
每一样都像是被炙烤过后带着烈焰的铁鞭,狠狠的抽打在陈卿言的身上,恨不得将皮肉都一并烧焦。他不是不能反驳,只是他有这样多的选择,却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甘心承受了那其中最隐忍的一样——不为别的,只不过因为面前站的人是陆眠之的大姐。
“我不信。”
仍是这三个字。像是陈卿言手中紧握的救命稻草。他毫无办法,却唯独剩下了这一丁点的信念——他得凭这个活着。
陆栀冷冷瞧着他,又是从皮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递在陈卿言的跟前,“那这个呢?”
“你信了吗?”
那日在车站分别时,他亲手从自己的脖子上摘下来,又亲手替陆觉戴上的那条粗毛线的围巾,现在就在陆栀的手里。
他对陆觉说,“别摘下来。”
“是你的吧?”陆栀冷笑一声,将围巾朝着陈卿言的怀里扔去,他却像是被冻僵了一般,接也接不住,围巾在怀里滚了一轮,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陆觉让我给你的。”
“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你也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就得识好歹。对了,你现在住的那处房子,也是陆觉买下来的吧?那处房子你且住着吧,全当是给你的一点儿……”
补偿。
直到陆栀走了,陈卿言仍是在那儿失了魂的一般站着。万笙儿、陈友利已从后台追赶了出来,却只见他这样站着,不哭也不笑,不动也不闹——
活死人一般的站着。
半响,陈卿言才弯下腰去,将地上的围巾捡了起来。
“师哥……”万笙儿双眼通红的叫着他的名字,可陈卿言却置若罔闻一般,他只轻轻的掸着围巾上沾了的土,是一丝不苟的认真。
“小陈啊,你好歹吭一声!哪怕你哭一声!你别这样!要我们——要我们可怎么办啊!”陈友利摇晃着陈卿言的肩膀,却是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