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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文姍目光呆滞地看向高楼金屋坍塌,她使劲全身力气,朝着凌空而起那人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声音抖动而又干哑,被绝望所充斥。那个人……怎么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她不相信。
    仍然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居高临下的那人,看不出面具下是何种表情。他如蝼蚁般看向城墙上奄奄一息的白文姍,摩挲了下指腹,浇筑下了最后一道滚雷。
    白文姍凝视对方的身影,视线停留在对方的指尖,眼中满是震骇。
    白文姍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但她的身子被滚雷所吞入其中,心脏已然停止了跳动。已经没有力气再发出任何声响。
    但她的口型道出了两个字——白宸。
    白文姍认得那个摩挲指腹的动作。
    白宸总是不明白,何为自己说谎总是瞒不过皇姐,白文姍总是能一眼识破。他小的时候还以为皇姐是不是有什么读心术的能力。
    其实白文姍哪懂什么读心之术,只不过她对于白宸的小动作再熟悉不过了。
    她弟弟天资卓越、为人亲和,有帝王之相。就是有时嘴巴不着调,一说谎时就会出现摩挲指腹的小动作,她铭记于心。
    白文姍在肉.体被毁前的最后一刻,认出了对方。那赤鬼面具下的男子,并不是司长川。
    白宸为何要伪装成司长川的模样,她不知道。她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白宸的手中。
    第97章 白无常
    白宸戴着赤鬼面具, 看着脚下的白文姍在雷电中化为了灰烬,他知道一切都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抱歉皇姐,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
    白宸用仅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呢喃一句, 便毅然决然地将印法转向了那座看上去富丽堂皇的城,虽然他在城内长大成人,但却没有丝毫的惜别。
    人群的嘶吼声, 建筑的轰塌声,像是谱起了最美妙的声乐, 将白宸的心智浸染。
    说实话, 他讨厌这些人, 这些如蝼蚁般的凡人。
    自他从雁阳关回来之后,关于他割地求和、懦弱无能传言就在朝中传了开来。文臣们指责他不该签下求和书,武将们控诉他丧失了最起码的傲骨, 如茅坑里的蛆般没有骨头。
    他在朝堂上受到如此侮辱, 甚至就连永宁太宗也只是轻叹一声, 便一笔带过。
    白宸知道, 储君之位,他注定无缘。
    街道上、书堂里,无处不在谈论着朝事, 提及他之时,众人皆是摇头。白宸不敢再出宫殿寝门,他已然沦为了全天下的笑话。
    这一闭门就是好几年,可流言蜚语却并没有就此消散。就连四五岁的孩童都知道,永宁皇城里住着一位没有骨头的皇子。
    他时常拿寝宫里的小厮出气, 看着蜷缩在墙角满眼恐惧的小厮, 白宸突然也是想明白了。
    这些凡人, 对他而言不过是蛆虫, 轻轻一捏就可以掐死,他又何必与对方一般计较。
    什么永宁太宗之位,再怎么超然不群,也不过只是凡间皇室。对于他这种已经半只脚踏入道修的人来说,根本不是目标所致,不值一提。
    说起来也真是可笑,那储君,他不要也罢。凡间世尘,于他而言不过游戏一场,他又何必在乎。
    至此白宸就将重心放在了修炼之上,须臾数年后,因为他本就有几分资质,在司长川的提点下进步神速,不过年仅十七就破丹成婴,结下了元婴。这个修炼速度,就算放在门内来看,都是众弟子间的佼佼。
    白宸每次回门之时,都会受到其他弟子们的火热目光。他认得那种目光,是嫉妒。他不反感这种目光,甚至有些享受。
    但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一马平川之时,白宸遭受到了第二个打击。
    是关于他师兄司长川的。
    司长川修为已到大成之期,距离证得大道不过一步之遥,众望所归地接任了掌门之位。
    白宸听到这个消息时,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受人吹捧惯了,本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天选之子,是个修行上的天才。
    可直到此时他知道,他的天资卓越,只不过是对比一般普通弟子而已。他十七岁修得元婴,本以为是稀世罕见。但白宸却听闻一个惊骇的事实——司长川曾经六岁便结得金丹,八岁便破丹成婴。
    他这‘旷世奇才’与对方相比,可是整整晚了九年。天才和‘妖孽’相比,足以被秒杀得片甲不留。
    再听到‘天才’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白宸只觉得莫大的讥讽。
    司长川现如今不过才二十好几,只不过年长他七岁。但那修为上不可逾越的鸿沟却让他一眼望不到底。
    白宸试算过,如果再给他七年,他能到达何种境地。可随着他的修为愈发高涨,才发现对方越来是遥不可及,他除了仰望以外,别无它法。
    这就像是在追赶一个永远追不上的背影,一辈子都只能活在对方的阴影下。
    对普通人来说,这算不得什么。可对本就被捧在高处的白宸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这种无力感让白宸绝望,他那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被顷刻间瓦解。
    而在听说永宁太宗准备为他举办一场加封礼,封为□□王庆贺成年时,白宸的内心是厌恶和抵触的。
    什么□□王、□□王,不过唬人的名号罢了。他打从心底里觉得,永宁太宗可能一开始就没打算过要将储君之位给他,派他去雁阳关也不过是早就算计好的。
    谁叫他本就不是亲生血脉呢。
    就算他是皇室唯一的皇子,也接不到太宗之位。他突然明白了皇姐白文姍为何一改以往刁蛮、任性的脾性,想来也是早就布好的局。
    只有他沦为了天下的笑柄,白文姍才有机会以女子的身份接任大统,成为一代女皇。
    白宸深感被永宁皇室所算计,让自己成为了白文姍的垫脚石。而此时,还虚情假意地典封之礼,让他看了直犯恶心。
    直到典礼开始,白宸都迟迟没有现身。他不愿去面对百朝文武那虚伪的面孔,不愿看永宁太宗那假到不能再假的‘仁爱’之像,更不愿意看见白文姍。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令人震撼的消息——他师兄司长川天劫将至。
    天劫……于他而言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听闻天劫乃是大道对于修道之人最后的考验,渡过之后就能飞升成仙,是所有修道者穷尽一生的追求。
    白宸本以为那不过是修道者们流传的神话。没想到,却真能在有生之年亲眼目睹。只不过,渡劫之人却是他师兄司长川。
    白宸脑子很乱,嫉妒的情绪快要将他淹没,又有些莫名有些激动。天劫……是好事,但更也可能是坏事。
    毕竟,普天之下大道三千,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证得大道飞升成仙。就算渡过了天劫,是否就能得道飞升,也无人所知。更何况,白宸不认为司长川能挨得过此劫。
    他回忆起在门派中习得的古书所载,天劫的到来不仅是淬炼凡身,更是洗礼心智。届时将会有心魔扰智,扛得过成仙、扛不过堕成魔。
    一个一石二鸟的念头莫名出现在了白宸的脑海中。
    永宁皇城乃是他的凡尘,如若切断了凡尘,修行会如顺风使船,再无牵绊。
    他如若借着堕入心魔的司长川的名号,斩断了属于他自己的凡尘,岂不是神鬼不知。到时候,司长川顺理成章地湮灭在了天劫中,他便可独善其身,重新成为门派中冉冉升起的辰星。
    他便可从对方的‘阴影’中探出头来,再次成为众长老口中称赞的天才。
    这个念头冒出来之时,就连白宸自己都有些被惊到了。这个谎,如果要撒的话,有些太大了。他的指尖在颤抖,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害怕。
    白宸这一辈子撒了无数的谎言,但都是不痛不痒的小谎。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应付得了如此弥天大谎。
    挣扎、犹疑的情绪让他的脸色变了又变。
    内心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反正司长川总是以赤鬼面具示人,经过这几年,他又长高了不少。他俩身形已经是相差无异,要扮演对方,根本不是难事。
    只需要将这座城给熄了,就再也不用听到刺耳的话语了。
    只需要将这座城给熄了,就再也了无牵挂。
    只需要将这座城给熄了,就再也不用见到虚情假意的面孔。
    白宸内心在挣扎,嘴角抖动不已。
    他侧耳旁听宫殿外传来的唢乐,也不知道那些人在笑什么。他被封为□□王,难道就是这么可笑的一件事情?
    司长川永远不会知道,本属于他的天劫,却放大了另一人的心魔,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
    白宸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他欺骗了所有人,以司长川的身份屠尽了永宁皇城。
    站在雷云之巅,他愈发觉得以往的自己可悲又可笑,居然会为了凡间尘事而扰了心智。那些人,根本和他就不是同一个物种,不过是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凡人而已。
    从此以后,他便斩断了凡尘,修行之路将再无牵绊。
    只不过他没有想到的是,司长川居然渡过了天劫。更加震惊三界的是,他选择成为了地仙继续留在凡间。
    好在司长川并没有发现他的所作所为,还以为那永宁残骸是他自己心魔乱智下的‘杰作’,在残骸前坐了整整四十九天。
    这下不用他大肆宣传,全天下的修道者都知道,是司长川的心魔作祟灭了永宁皇城,与他白宸无关。
    而他正好因为外巡,躲过了此遭磨难。永宁皇城所经历的事情,皆如同那倒塌的废墟般埋入了地底。
    白宸知道司长川坐在废墟残骸间是在找什么,但又怎么可能找得到。白文姍拥有至粹精魄,早就被他给收走了,这等绝佳修行之物,他又怎么可能留给对方。
    就算司长川掘地三百尺,掘到阴曹地府去,也定然不会找到白文姍的一魂一魄。
    虽然对方也的确这么做了。
    -
    永宁皇城所经历的真相随着白文姍的记忆而展现在纪释的面前。
    纪释有些怔怒,他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只老鼠借着他的渡劫之日,做出了如此惨无人道的事情。
    而自己,却是替对方背负了七百余年的罪孽。
    白宸直到这一刻才知道,原来白文姍在他戴上赤鬼面具屠灭永宁皇城时,就已经认出是他。
    他开始变得语无伦次,怯惧、愚懦的情绪涌了上来。他张大了嘴,满是皱纹的脸上遍布惊慌。
    “假的,这都是假的。”白宸指着纪释说:“世人皆知是师兄你屠灭了永宁国,与我无关。你们都是在骗人!莫要血口喷人!”
    陈启权、王梦秋和两个小辈都是看呆了。他们尊崇了一辈子的祖师爷竟然是如此卑劣之人,此时对方乱咬一气的模样,更加坚信了事实。
    “骗人?”白文姍瞋目,“白宸,我们不是你,不会以谎言为自己开脱。”
    “姐,救救我、救救我。”白宸开始变得老泪纵横。
    纪释一声轻哼,身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鼓动。
    只见白衫零散而落,露出了一道道如墨色般乌黑的印记,遍布他的全身。而此时在他身上游动之物,正是那些镣铐在他身上的黑印。
    第98章 白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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