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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瞥开眸子,“乾坤造化不同。”
    “造化?”女孩抱着膝盖好奇仰头,“乾坤造化是谁决定的?”
    “五帝开天,定仙凡两界造化。”
    “幽冥呢?”
    “酆都。”
    “咦,那酆都帝岂不是比五帝加起来都厉害?”
    “……”
    青年墨眸里终于掀起点波澜。
    长笛垂下,他忽然转头,向着东南方天边的远山密林眺了一眼,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连笛尾那片翠绿叶子都好像有所感应,轻轻翘了下叶尖。
    时琉顺着望去东南天边,只能见着好像有细密的紫色雷电偶尔划过空里,再多就看不清了。
    雨声更大了,血色遮蔽一切。
    时琉看得眼睛酸涩,只好转回来,改作专注地仰着靠在她身后墙根的人。
    直到青年懒懒垂了眼,踏入雨中。
    “我心情不太好。”
    “?”时琉犹豫,“所以?”
    “去杀个人。”
    “……”
    时琉震撼地眨了眨眼。
    雨里,青年身影飘忽一动,又回到时琉面前。
    他原本就高她许多,此时女孩又抱膝蹲着,哪怕是蹲在檐下的台阶上,照样被他整个身影笼罩住了。
    酆业抬手,一只浅白玉佩被他托在掌心。
    “这是什么。”时琉好奇问。
    “里面封了一道法术,可以助你神魂归位。发动时只需抵在眉心,三息时间,不可被打断,否则你会被时空乱流绞碎、神魂俱灭。”
    “……”
    这人以好平静的语气说了好可怕的话。
    时琉想着,还是接过,乖乖点头:“那你呢。”
    “只有你需要用这种强制神魂归位的法术。”依旧是熟悉的白衣少年式薄嘲。
    时琉没恼,却迟疑了:“你给我是因为,你五天内未必能回来吗?”
    酆业没有回答的意思,转身就要离开。
    没能够——
    他侧眸,瞥见自己被蹲着的时琉伸手紧紧攥住的袍袖。
    酆业:“?”
    时琉迟疑了好久。
    她想说“你要杀的人是不是很厉害”“这一去是不是很危险”“能不能别去了”“你要小心”。
    可最后一句都没说出来。
    女孩抿了抿唇,细白掌心托起玉佩:“这样,容易丢。”
    酆业垂眸,淡淡睨着她,他眼神从来墨黑却通透,就好像能刺破人心,探听到所有人藏在最心底深处的秘密。
    于是他那样看了她两息,忽地笑了。
    像嘲弄或不屑。
    “你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少年低声说着,冰凉指节从她掌心的玉佩上一拂而过——玉佩自动飞起,中间穿上一根浅色接近透明的丝线,然后飞到时琉颈前。
    像一只无形的手轻撩拨开女孩的长发,替她戴上玉佩。
    啪嗒。
    冰凉的玉佩落进衣襟,坠在锁骨下。
    时琉低头,怔怔望了几息。
    等她想起来抬头时,面前只剩下血色的雨和匆匆的行人,早已不见了酆业。
    时琉默然许久,低回头去。
    “…好凉。”
    却不知道是在说那人划过她掌心的手,还是落到心口的玉佩。
    “——轰隆。”
    时琉握着玉佩走神了不知多久,忽然一声雷鸣灌入耳中。她惊得一栗,慌张仰头。
    客栈三楼,两页单薄的木窗被夹雨的风拍打在窗柩。
    “糟了,”女孩从台阶上惊跳起来,“忘记关窗了。”
    时琉脚步匆匆地上楼。
    窗柩离床榻尚远,雨水应当湿不着床铺,但她记着自己醒来前封邺在窗旁独自下了盘棋局,也不知道这样风吹雨打,会不会……
    还未想完,时琉已经到了自己住的客房前。
    却见房门大敞。
    对着门的窗户正被风吹打得扑扇不停,浅淡血色的雨丝斜入窗户,落到那玉石棋盘上。
    而棋盘前,赫然站着个陌生男人的背影。
    时琉却没顾得上对方。
    她此刻全副注意都在那棋盘上。
    只见黑白两子星罗密布,纵横交错,而在雨丝沁浸下,竟然在棋盘上方生出了虚影——
    一条狰狞苍龙昂首向天,五爪偾举,鳞铠铮铮,半身被缚于棋局。苍青色的铁索缠绕入骨,最后分落四处,将苍龙锁在棋盘四角星位之上。
    虽深渊受缚,但苍龙扬首,须鳞昂张。
    时琉仿佛听到楼外天穹云层中,它长唳一声,清鸣就直透九霄。
    女孩惊站在那儿。
    “…棋生异象,遇雨化龙。了不得。”
    房中多出来的中年男人感慨地摇了摇头,回过身,他眼神炯炯地望着时琉。
    “这盘棋,是你下的?”
    “是我一位……”
    时琉看清转过来的中年男子模样,骤然震在原地,未出口的话也结在唇边。
    ——
    时家家主。
    时鼎天。
    她的……亲生父亲。
    时琉不知道自己僵愕地站了多久,等回过意识,她忍下心神巨颤,就麻木地按时家旁系子弟见到家主应有的惶恐模样,慢慢单膝跪下去。
    “时…萝,给家主见礼。”
    “时萝?”时鼎天微微皱眉,咀嚼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你不是主家子弟?”
    少女低着头:“时萝隶属旁系。”
    “如此心性,旁系也不该埋没,”时鼎天又赞叹地窥过一眼棋盘上那几欲挣脱的苍龙虚影,“这局若能下完,幽冥天涧就该多一条幼生态的苍龙魂了。”
    时琉无声攥紧手心。
    时鼎天转回身:“你可愿随我进主家修行?”
    “……”
    换了时家的任何一个年轻子弟跪在这里,哪怕是时轻鸢,听到这话大概都要激动得难以自已。
    时鼎天这话只有一个意思:
    只要走过族里流程,他就会收面前的旁系子弟入室,成为自己通告天下的亲传弟子。
    而如今时家,时鼎天名下只有两个徒弟。
    一个是独女时璃,一个是天才方琼。
    多大的殊荣。
    多高的赞誉。
    时琉却只觉着胸口抑抑地闷,好像被什么憋住了,难以呼吸。
    是啊,凡界谁不知道,时鼎天爱才、惜才,最苛刻严明,也最舐犊情深。
    时琉心思通透,已然猜到,这趟时鼎天会出现在这里,而没有时家任何人提前得知随他出行,只有一个原因——
    为了保护他的独女,时家最杰出的天骄时璃。
    他让时璃一个人下界历练,是为了时璃的成长;暗中护着,是他身为父亲和师长的舐犊之情。
    可他只是时璃的父亲。
    不是她的。
    时璃下幽冥历练,他都要暗中随行看护。而她失踪数年,幽冥凡界,从未传出半点寻她的音讯。
    也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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