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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余琦和族老越吵越凶。
    吵到后来,魏余琦甚至放言她现在就掐死玉晚,这样谁都不用再纠结;族老气得险些站不稳,举着拐杖拦魏余琦。
    魏余琦被拦在玉晚身前三尺处。
    明明再往前一步,她就能碰到玉晚,然族老的拐杖死死拦着,她前进不得,只好冲玉晚喊:“你过来!既然不愿意回去,那就永远都不要回去好了!亏我生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玉晚沉默地看魏余琦。
    仅一步之遥,却好像一道巨大的裂痕横亘在她和魏余琦中间,横亘在过去十多年的岁月里,横亘在看似还藕断丝连,实则早已被斩断了的血脉维系上。
    而魏余琦还在说:“我是你母亲,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必须听我的话!我让你死你就得……”
    “我的命早还给你了。”
    玉晚打断魏余琦。
    少女眸光平静。
    尽管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但玉晚仍旧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深夜,听闻玉拢霜是带着玉印走的,魏余琦当即便去追。她也去追,但她人小腿短,靠着法器才勉强缀在后头。
    追了小半个时辰,她没能追上魏余琦,她以为她跟丢了,就听魏余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让她快点。
    她听话地加快了。
    待见到等着她的魏余琦,她才张口喊了句母亲,就被魏余琦隔空抓过去,紧接着一把刀捅进了她的身体。
    那时她有多疼呢?
    被魏余琦取指尖血不疼,被魏余琦往地上摔不疼,被魏余琦试图剥离艳骨不疼。
    只被魏余琦拿来挡刀,挡完随手扔到地上,她一边流血,一边看魏余琦将那不知从哪打听到其行踪的仇敌一掌毙命,自顾自继续去追玉拢霜时,她突然觉得好疼好疼,从没这么疼过。
    疼到养她的族人说好几次她都没气了,眼看救不活了,就去禀报魏余琦,结果魏余琦连来看一眼都无,派人传话说死就死,随便找地埋了就行,她便又有了呼吸,族人说可能是她过鬼门关时听见了这话,不甘心,才挣扎着活过来。
    可活过来有什么用?
    魏余琦还是厌恶她,还是痛恨她,还是到现在也要亲手掐死她。
    面对状若疯癫的魏余琦,玉晚面不改色,平静道:“你忘了,父亲离家那天,你亲手拿我挡的刀。
    “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了,母亲。”
    魏余琦整个人一僵。
    她道:“你说什么?”
    玉晚道:“我说我不欠你,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魏余琦仿佛听到此前从未听过的荒谬话,道:“谁说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你为我挡刀不是应该的吗,我……”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咳嗽。
    陡的被打断,魏余琦顺口就要骂,却见玉晚冷冷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再没有任何的亲近、孺慕和渴求。
    有的只是对陌生人的漠然。
    “此乃佛门重地。”玉晚冷冷道,“都给我滚。”
    魏余琦自然不肯现在就走。
    然而没等她再开口,一位修士过来,向她和族老等人作礼,随后对玉晚道:“照晚居士,有人找你。”
    是先前通知中州来人的那位师兄。
    玉晚便问:“这次又是谁?”
    师兄道:“是一刹寺来人,正在客堂等你。”
    玉晚立刻知道了。
    是无沉。
    他来找她了。
    玉晚同师兄道谢,送师兄离开。
    至此,她再没理会魏余琦,抬脚便向客堂去。用跑的。
    她跑得很快。
    从没这么快过。
    待到了客堂前,她停下,改成走路。
    此时法会早已结束,客堂里没多少人。玉晚进去后,无需寻找,她一下便望见那道云母色。
    清淡又疏离,轻浅却也温柔。
    她走过去。
    无沉这时也起身,唤了句照晚。
    玉晚在他面前站定,不说话,只看着他。
    他立刻觉出她受了委屈。
    正欲询问,就见她眼里忽然盈了泪水。
    她抽噎了一下。
    “我好想你。”
    第31章 石头
    许是平时见多来客对寺里的人哭, 却甚少见寺里的人对来客哭,客堂的诸位师兄立即望过来,想看是怎么回事。
    无沉注意到了, 微微侧身挡住玉晚。
    他低声道:“这里人多,先换个地方。”
    玉晚也知道客堂不适合说话, 点点头止住泪,带他去了此刻无人的三心泉。
    三心泉是无量寺里很出名的一处古迹。
    泉水由山顶积雪融化而成, 极长的一条直达山脚。中间落差最大处形成三条瀑布, 其内据闻有佛祖当年留下的三颗佛石心, 故名三心泉。
    此刻, 其中一条瀑布下,玉晚坐在岸边, 双足浸入水里。
    尽管是酷暑, 泉水却非常凉爽, 仿佛能直接从足底凉到心底里似的, 教那些不停翻涌着的糟糕情绪悉数冷却下来, 使得玉晚尽可能维持平稳心态地同无沉诉说刚才发生的事。
    “我姐姐来了, 我母亲也来了,”她这么说道,“还有族老, 他们一起来接我回中州。”
    无沉一听就知道,她省略了很多。
    他却也不细问,只说:“你没答应。”
    玉晚嗯了声:“我跟他们吵了几句,就来接你了。”
    无沉道:“他们没有追你?”
    “没有。可能是怕被外人看到,会觉得丢人。”
    玉晚晃了晃腿, 金铃在水下发出和以往不一样的叮当声响。
    有点沉闷,一如她此刻语气。
    “他们很注重在外形象的, ”玉晚又说,“何况我走前还跟他们说了句滚。”顿了下,后知后觉地恍然,“完了,我这算不算犯戒了?”
    她虽只是皈依,但也要受五戒。
    五戒里有一不妄语戒,谓不妄言、不绮语、不恶口、不两舌。其中不恶口意指不言语粗恶,简单来说就是不能骂人造口业。
    玉晚正犹疑地想她那个滚字有点像骂人,就听无沉道:“不太算。”
    玉晚闻言却并未放松。
    不太算,那就是算。
    她挠挠脸。
    却忘记脸上被魏余琦的帷帽伤到,她嘶了一声,立即放下手,对着水面查看伤势。
    刚伤到的时候还只是显出一道细细的血丝,现在已经发展成很粗的一条红痕,更肉眼可见的有点肿,难怪客堂里的师兄那么关注她哭,原来她看起来像挨了打。
    ……她自己看都觉得像挨打了,无沉呢?
    玉晚立刻抬头,道:“我没挨打。”
    当时她和魏余琦还没吵起来,当着族老的面,魏余琦不会真打她脸。
    当然,不否认魏余琦真想打她的时候,她也不会乖乖受着不还手就是了。
    ——这点是跟玉拢霜学的。
    因为她的天生艳骨让魏余琦丢了脸,魏余琦以自己是外嫁进来为由,认为问题绝对出在玉拢霜这个玉族人身上,屡屡数落于他。玉拢霜身为一族之首,自然不肯被魏余琦指着鼻子说不行,夫妻俩动辄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打,打出火气来那叫个惊天动地,全玉族一齐拉架都不一定能拉得住。
    而玉拢霜出走前,对她这个不受母亲待见的小女儿还算勉强尽到父亲的责任,她什么都跟他学,耳濡目染之下就养成不管是玉曦还是魏余琦要打她,她都绝对会反击的习惯。
    为此,玉曦告过她的那些状里,有一大半就是因为玉曦想揍她却没能揍到不说,反而被她给揍了。
    她在玉族过得是很不好,但好赖她没吃过太多亏。
    “我早跟母亲决裂了,她不敢打我。”
    玉晚又道:“她顾忌我背后有师父呢,还有道真师兄,族老都不敢在我面前倚老卖老,她更不敢对我撒泼。”
    无沉道:“那你脸上的伤?”
    玉晚道:“被她扔的东西碰了下,没事,过两天就好了。”
    若非魏余琦用了灵力,她一时不会儿化解不了,否则这点淤血早消了。
    见她不在意,无沉没再问,只取出一个小玉瓶给她。
    玉晚接过,上下看了看,又凑近瓶口闻了闻,有淡淡的草木香味。
    “这是什么啊?”
    “一种灵药,”无沉说,“作化瘀消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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