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
一样样搬开杂物,除了灰尘泥土木屑和一股无法言喻的闷腐臭味,只有一道以前老居民倒脏水的破败沟渠。
他蹲在原地转头仰视易家怡,“你看到什么了?”
易家怡手指冰凉。
不对的,她明明‘看到’那把小刀掉在这里的。
因为位置确定,她不死心的蹲在他身边,左看右看仍不罢休,甚至朝沟渠里伸出手,里里外外的摸索起来。
就在方镇岳准备拍拍她肩膀,喊她回家吃饭时,易家怡忽然摸出个东西,两指捏着,高高举起。
下一刻,她仰起头,瞪圆了眼睛看他,手捏着小刀像捏着炸弹般举到最远,满脸惊恐表情。
方镇岳呼吸一窒,眼睛瞬间亮起,转头大喊道:“九叔!”
林旺九正蹲在一堆报纸中搜证,听到这声喊,茫然转头,待看清举着炸药包似的易家怡,以及她手里的‘炸药包’后,他霍地跳起来,从兜里掏出个取证袋,冲过来就着易家怡的手,小心翼翼将刀装好。
一瞬间,所有警探都停下搜证工作,从四周拥簇而来。
小刀上还沾着血迹,从血迹的新鲜程度看,显然是新留下的。
找到了吗?找到了吗?是找到了吗?
如果找到凶器,就代表找到可能有指纹。就算不看指纹,顺着这把小刀去摸瓜,破案率也已经翻倍提升了。
夕阳驱散警探们脸上的阴霾,方才还像濒死老牛般吭哧吭哧搜证的男人们,瞬间回春,各个精神百倍了。
“哇!我们搜到快要挖地三尺啊,都没找到。你一来就发现了?”一位年轻警探盯一会儿搜证袋里的小刀,又盯一会儿仍呆蹲在地的易家怡,啧啧称奇。
“探案福星啊,哎呀,可以打进展报告了。”林旺九哈哈笑道。
如果发生命案后一点线索没有,那好难堪的。现在总算有突破了,报告打的像模像样,怎么都好说啊。
“带回去送鉴证科。”向林旺九下达指令后,方镇岳看一眼蹲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时想不起她的名字,伸手递给她时,顺便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小女警还怔怔盯着自己的手指,手臂僵直举着,一副怕那两根摸过凶器的手指靠近自己的样子。
听到方镇岳问题,她抬头答了一句“易家怡”,慢吞吞将自己的手送进他递过来的大掌中。
就着他的力气站起身,这才发现双腿发软。
男人的大掌有力且温热,她仿佛一只白骨精,从他身体里汲取了些温度和力量,大脑逐渐恢复清明。
若隐若现的几个字慢慢清晰,占据整个大脑:
【都是真的!】
她在法医解剖室里,看到尸体后,脑内浮现的所有凶杀画面,都是真的!
方镇岳反复咀嚼‘易家怡’三个字,逐渐记住了她的名字,转身对另一个探员道:“带易家怡去边上洗洗手,喝点热水压压惊。”
“yes,sir”探员应声,走过去柔声哄易家怡跟他走。
“收队。”方镇岳又在小巷中来回走了一圈,终于开口下令。
听到这一声后,每个加班搜证的探员,都不一而同的舒了口气。
洗好手的易家怡,捧着个装了温水的一次性纸杯,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慢饮,夕阳剪影里,身形格外细瘦可怜。
每个b组探员和加班守封锁线的军装警,都一见她就笑。
新进警署做文职的小女警,叫易家怡的,找到了凶器。大家总算可以收工了,简直福星临门啊。
这一天起,大家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忘记‘易家怡’这个名字了。
第4章 我看见他在怪笑
探员们借着夕阳光,穿过凶案现场,向警车聚拢。各个嘻嘻哈哈的,已经不见之前的沉重气氛。
刘嘉明夹着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香烟和小食,也提早解放。
在他将一枚瓜子送进口中准备嗑时,方镇岳瞪他一眼,“案子还没破呢,在外面收敛点。”
谁知道那些围在边上看热闹的人里有没有记者,会不会突然拍上两张照片,编个【凶案现场嗑瓜子,警探查案态度堪忧】的标题,狠狠抹黑他们一把。
刘嘉明被方镇岳瞪的一哆嗦,瓜子卡在喉咙里咳了半天才吐出去,涨红着脸努力摆出一副正经模样。偷偷扫一眼巷子口东张西望的八卦看客,默默将瓜子香烟统统塞进兜里,把衣袋撑的鼓鼓囊囊。
巷口路边,易家怡靠着警车,等方镇岳他们整理好现场后一起回警署。作为发现凶器的人,她也要录口供。
手里水杯已经见底了,她将之捏扁又捏圆,直到其完全不成样子了,才捏着走向垃圾桶。
余光忽然扫到一个瘦子缩脖蜷背的站在路口,往小巷里探头探脑。
那身影莫名眼熟,易家怡立住脚仔细打量。
男人恰巧在这时深吸一口气,一边努力舒展肩膀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一边打量身边看热闹的路人,模仿别人的姿势和神态。
夕阳终于一个哆嗦,跳入地平线下,四周霓虹没有了阳光的压制,炫起五彩。
一辆大车鸣了两声笛驶过,声音大到压住了晃晃悠悠叮当车的发动机声。
易家怡耳边却忽然变得寂静,大车的车灯闪烁,晃的瘦男人微微眯眼,他的脸瞬间与她在法医解剖室所见影像中凶手的脸重叠。
她屏住呼吸,手将纸杯捏成团,双手塞进兜里,她背挺的笔直,眼睛瞪大,盯住凶杀不敢眨眼。
余光扫见方镇岳几人正慢条斯理的从巷子里走出来,离巷口还有好几米远。
那瘦子探头探脑半天,见警察们收起警戒线似乎要走了,低头沉吟几秒,转身便似要走。
易家怡心一下提在嗓子眼,心急火燎的看看方镇岳,又看看凶手,脑袋里转来转去无数种念头,最后都被担心凶手逃走的急躁撇开,她一咬牙,深吸一口气,使出自己在ktv唱《青藏高原》的高音和爆发力,朝凶手大喝:
“你在干什么?”
接着右腿一蹬,百米冲刺般朝凶手冲去。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声吸引了注意力,凶手被吓的一哆嗦,见一个小姑娘凶神恶煞的冲过来,心虚的以为自己露了馅,转身便跑。
偏偏事出突然,他起步转身没稳住身形,一个趔趄居然让小姑娘近了身。
他怕被抓住,回手便朝对方挥出一拳。
易家怡匆忙躲闪,头脸避开,却还是被砸在肩膀,身体向后踉跄。
但大概是恐惧使肾上腺素飙升,她居然没觉得疼,站稳脚后急智被激发,在那瘦子回头看她时快速做出从兜里掏枪的动作。
记忆中原身在警校中学到的东西起了作用,她拔枪射击的动作居然格外标准。
凶手大惊失色,瞠目老老实实举起双手,全身僵了几秒后才看清她手里没枪。
可耽误了这会儿功夫,使他错过了最好的穿街逃走时机,其他警探已追至。
方镇岳飞身窜出,一肘击在瘦子肩胛骨上。
凶手只觉天旋地转,人被压趴在地上,无力反抗,只得束手就擒。
方镇岳押着瘦子,转头皱眉看一眼易家怡手里的东西,居然是个捏成团的破纸杯。
小女警瞧见他的视线,忙收起出枪姿势,站直了,快速将纸团塞回兜里。
“怎么回事?”方沙展拎小鸡般将哆哆嗦嗦的瘦子捋直了,又砸按在身侧土墙上,才回头问易家怡。
易家怡的肾上腺素慢慢恢复,这才因为方才的爆发而气喘吁吁。
她伸舌润了润干涩的嘴唇,尽量理直气壮的指着瘦子道:
“他……我看到了,他……他形迹可疑!我看到他朝小巷子里笑了。”
瘦子被方镇岳擒住时,肩膀疼的要死,腰仿佛要断了,这会儿被别着手臂,脸挤蹭在墙上,还在心惊肉跳的想到底是哪里露了行迹,忽然听到易家怡的话,不敢置信的抬起头,转而反应过来,气得大声嚷嚷:
“我……唔,我没有笑!我没有笑!”
他竭尽全力放大声量,语气里是真真切切的冤枉。
“那你跑什么?”方镇岳瞧一眼易家怡肩膀上被这瘦子砸歪的领子,皱了皱眉。
转手又捏着瘦子被剪在身后的手腕,更用力的把对方往墙上狠狠一按,将之要出口的喊叫压了回去。
“带回去审,形迹可疑,袭警。”方镇岳把瘦子交给林旺九,这才揉揉手腕,带着大家收队。
易家怡心还在剧烈的跳,最初冲动劲儿下沉,到这会儿才开始后怕。
要是那瘦子兜里还有把小刀,保不准她要跟现在躺在停尸间里的张凤云一样,挨一刀然后凉凉。
越想越寒,她哆嗦着手指坐上警车,靠在椅子里,缩肩抱住自己。
肩膀火辣辣的疼,从小到大按部就班上学读书的好学生,哪里被人揍过。
疼痛、恶意、受那一拳产生的弱者境遇感,以及自己居然拥有重临犯罪现场的异能……样样事都无法一时消化,她百感交集,垂眸默默抠手指。
方镇岳上车后看了眼小姑娘,刚想问一声肩膀疼不疼,需不需要去医院看看,就见对方眼眶发红,眼睛水汪汪的,又白又小的手手按着肩膀,并腿如小兔子般坐在那儿。贴蹭着车壁,委屈成全天下第一小可怜。
双手已被铐住的瘦子被林旺九按上车时,嘴里还念叨着“我没有笑,我没有笑”。
刘嘉明嫌他吵,抽出警车上的出警登记薄,扯下一张纸,团成团塞进瘦子嘴里。随即与林旺九一起坐在最后一排,将瘦子夹在了中间。
其他便衣探员和军装警也陆续上车,将大大的警车装的满满当当。
警车启动时,方镇岳忽然朝后排的刘嘉明伸手。
“?”刘嘉明。
“糖。”方镇岳有些不耐的低声道。
岳哥要的居然不是烟。
刘嘉明不明所以的从鼓鼓囊囊的兜里掏出一把五颜六色的糖果,塞进方镇岳掌中。
收回手臂,方镇岳又看易家怡一眼,小姑娘还在悲伤。
真是娇气的女孩子,挨了一拳而已,就要红着鼻头和眼眶,委屈巴巴,她在警校里难道是泡在糖罐里毕业的?
心里虽然吐槽,但他还是握拳轻轻撞了下易家怡手臂。
小女警转头望过来,一脸的不明所以。
“伸手。”方镇岳命令。
易家怡伸出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