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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士问:“那是什么事?”
    王见秋说:“捐肾呢?”
    护士眼睑微睁,“捐肾?谁?”
    王见秋静静看着她:“我。”
    护士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传来:“谁要捐肾?”
    转身看去,祝风休站在她身后,面带微笑盯着她,薄唇微微上扬,笑意极深,衬得镜片后的眼睛越发深沉可怕,他再次问道:“你能再说一遍自己要做什么吗?”
    第19章
    祝风休笑得十分灿烂又瘆人, 看起来?温润如玉的人,几乎是强硬地扯着王见?秋, 一路拽回家。
    砰,门?被摔上。
    没管何姨的询问,祝风休拉着王见秋进入二楼书房。
    书房宽敞明亮,他的语调冰冷,从齿间好一阵磋磨:“王见秋,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问捐肾的事情吗?”
    “你要?卖肾吗?”
    王见秋淡淡应声:“嗯。”
    她居然还“嗯”?祝风休脸上常见?的笑意也无法维持了,面无表情和她对视:“为什么?”
    祝风休漆黑的眼?眸深静,常叫人看不出情绪。
    王见?秋站在原处, 动也没动一下?:“缺钱。”
    “缺钱?”祝风休半垂着没什么波动的眸, “你缺多少钱?”
    “八十七万七千六百二十一块三毛。”
    “有?零有?整, 你有?具体需要?买的东西?”
    “买栋房子。”
    祝风休深深呼了口?气:“给你的银行卡、副卡,哪一张少于一千万了?我以为你是要?做什么几十个亿的大项目呢, 结果才多少?才缺88万不到。”
    “你卖肾能得到多少钱?”
    王见?秋和他对视, 那双乌黑眼?睛深不见?底,吐出的字眼?却格外伤人:“那是你们的钱。”她抿着唇:“不是我的。”
    那里面的每一分钱都不属于她,不是她的东西,她不会用。
    唇边笑意微滞, 祝风休眼?神沉沉,凝在她脸上, 想看出些什么来?。
    “你不能接受我们的钱, 却可以去伤害的身体去换钱?所以你去酒吧二楼,所以你去卖肾?”
    “为什么不可以?”王见?秋冷眼?看他, 语气格外生硬,“这是我的身体。”
    凭什么突然出现, 又凭什么来?做主她的事情?
    灯光明亮,楼下?有?车路过,响亮地滴了两声。
    祝风休几乎被气笑,往桌旁走了两步,随即靠在桌前,仔细睨着王见?秋。他体态修长高大,镜片泛着冷光,薄白眼?皮下?垂,处处都透露出冷漠与压迫。
    长久的沉默下?,王见?秋发觉自己心底总是有?根刺,在祝风休用这样眼?神看自己时,就?会刺一下?,疼痛会提醒血液僵住的身体。
    “为什么可以通过伤害身体,来?换钱?”祝风休问道。
    书房的灯在祝风休头顶,发丝下?隐着条条阴影,盖在金丝边眼?镜前。
    这话问得重复拗口?,王见?秋却听?明白了,抬头看他,“想得到什么必须有?所付出。我付出身体,得到金钱,这是一场平等?交易。”
    祝风休也听?明白了,她没有?东西给他,所以不能拿他的钱,因为这是不平等?交易。
    良久无话,王见?秋眼?前有?片刻光晕,长时间盯着光亮,眼?眶都泛着酸,她莫名?有?些不安,抿着唇站在原地。
    只有?付出才能得到,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原则。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无缘无故就?能得到的。
    那栋房子被王富卖掉时,才卖了23万。买回来?却要?28万,过了一年,又涨了五万,又过了几年,又涨了几万。
    她攒钱的速度完全比不过它升值的速度,后来?城市建设没往那边走,价格跌了,慢慢回落。
    她觉得自己总算看到了曙光,只要?再等?几年,就?能攒到足够的钱,把房子买回来?。
    可明天总是不等?她,房子被卖掉了,现在涨成她无法承担的价格。
    她选择摘下?一个器官,也承担摘下?器官后要?承受的痛苦,接受可能会发生的精神变差、体质变弱、或多或少的小毛病。
    她不会后悔。
    所以不要?再来?管她,也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镜片后的黑眸深深,几乎要?把她吸进去,气氛渐渐僵住,祝风休嗓音低沉清冽:“王见?秋,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心疼你?”
    心一揪,王见?秋在这场交锋中第一次露出破绽,浑身紧绷起来?,她回避祝风休的视线,没有?回应,心跳却开始没有?征兆地失去平缓。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乌黑的眸子里没有?丁点杂质,王见?秋执拗地盯着他:“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童话的。”
    任何事情都需要?等?价交换。
    她胃痉挛扶着墙呕吐时,只会站起来?擦擦嘴,重新工作。
    她低血糖晕倒时,在冰冷的床上醒过来?,依旧是平常的一天。
    热暑之下?穿上玩偶服发传单,没遇到童话;冰天雪地一身单衣,没遇到天使。
    既然二十二年都这样过来?了,怎么会突然冒出一群家人?还哭着喊着说心疼你?
    她一直在等?着,等?他们主动离开。
    如今表面的平衡被打破,她却有?一种微妙的轻松感,就?像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掉了一样。
    祝风休兀地笑起来?,声音依旧平和低沉:“可我们就?是这样出现了。”
    面前的人总是面无表情,也不说过分拒绝的话,让人忽视了她冷冰冰的盔甲。
    他看着眉梢眼?角都透着坚硬冰锥子、倔强得不像话的少女,缓缓道:“王见?秋,我是如此精心地养着你。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样样过目。我知道你贫血、营养不良、低血糖,注意你每时每刻的数值,生怕你又出什么问题;你去学校,我跟着;你去兼职,我跟着;你去酒吧,我也跟着。恨不得把你变成小小的玩偶揣在兜里。”
    “我们怎么会没关?系呢?”
    王见?秋抿紧唇瓣,从祝风休嘴里说出的话,显得她格外冷漠无情,心底那些丑陋的东西又开始涌现,她忍着那些本?该被丢弃的期待,让自己不要?看起来?太懦弱。
    “王见?秋,我是你哥哥。”
    王见?秋心底一震,还没来?得及抗拒这股震动,又听?面前的人道:
    “我们有?血缘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哥哥,是这两个月来?无时无刻照顾你的哥哥,是一直想着王见?秋到底是什么能叫我一声‘哥哥’的哥哥。”
    “而你就?是用这样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报答我吗?”
    王见?秋低下?头,又侧过身去,竟是不敢再和他对视。
    前面那些刺耳赌气的话说了出去,却有?些收不回来?了。
    半晌,紧紧抿直的唇瓣微张,发出很小的声音:“这只是其中一个正在评估的方案。”
    “其中一个方案?”祝风休像是缓了缓气,凝着眼?睨她,语气很轻,“你还有?什么方案?说来?听?听?。”
    抬头看了他一眼?,王见?秋垂眸道:“我手上有?几项专利,还可以低价收购一些大学生的专利。”
    祝风休摆出好整以暇的姿态,仔细听?着。
    “在最短的时间内成立公司,然后把专利低价授权给大量农业企业使用,”王见?秋抿着唇,“这样操作会让我有?很多应收账款,然后拿应收账款去融资,低价转给银行,银行再去收款......”
    她说的很仔细,祝风休眼?睑微睁,她一个从来?没接触过商业的农业生,怎么能想到这么多?他这样想,也这样问了。
    王见?秋瞄了他一眼?,“你在车上经常这样处理供应商下?游的应收账款。”
    她听?了很多次,就?记下?了。
    祝风休恍然,他最厌烦小公司拖拖拉拉的打款方式,每每都是交给银行处理,王见?秋这是学得有?模有?样。
    怒意俶尔消散,他仔细盯着王见?秋,又问:“还有?什么方案吗?”
    “接工程项目。”早在王见?秋发布sci的时候,就?有?企业注意到她了,只不过大家看中的还是她的导师,并不是她这个大二在校生。
    所以她不一定能独自接到项目,接到后所需的时间和得到的报酬都是未知数。
    祝风休微微挑眉:“还有?计划三?”
    其实最快的方法还是找祝家借钱,可这个方法被王见?秋压在最底下?,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明明在私人医院的行踪一定会被祝风休发现,但她还是刻意去了。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类似试探的行为?
    终究还是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也无法忽视心底小小的微末的雀跃。王见?秋站在原地,压抑心脏的不规律跳动,说:“没有?了。”
    头顶似乎发出叹气声,声音又恢复了平常的清冽温和,还带着些刻意的和好意味:“只要?你叫声哥哥,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王见?秋低头不语,嗓子似乎堵住了,久久无法吐出半个词。
    祝风休走近,盯着少女卷翘眼?睫,问她:“王见?秋,哥哥是拿不出手吗?”
    “为什么从来?不叫呢?”
    王见?秋心尖一颤,只觉得这里闷得有?些难受。
    只有?能被回应的喊声,才能被喊出来?。
    不被回应的高喊毫无意义。
    她不知道自己喊出去的称呼,能不能被人接住,所以从来?不喊,从来?不叫,从不奢望。
    仅剩的那些微末的自尊和骨气,喊一声就?掉一分。
    她害怕自己成为可笑的人,更怕自己成为一个笑话,跌入更深的旋涡,无法脱身。
    那两个字在舌尖上滚了又滚,烫人得很,却怎么都无法喊出来?。
    她不再是一两岁的孩童,有?人牵着她的手,叫她喊“哥哥”就?会无意识喊出来?。
    已经知晓了这两个字的含义和重量,又跳过了最初语言系统录入,再录入时,就?变得格外艰难。
    过了好一会儿?,祝风休扶了扶眼?镜,颇为无奈道:“算了,要?你用这个又小又笨的脑袋思考种地以外的事情,真?是为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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