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光线把他的课桌切割成了明暗两半,少年松弛地靠着后座半倚在阳光里,深色的短发被渡上了一层很浅的光。
这画面,简直文殊再世,佛渡金身。
他竟然帮忙打了掩护。
半仙满意地点了下头,看向众人,音量拔高开始训斥:“还是有人在好好听课哈,一天天就知道听八卦,现在佛祖都不收本科以下了,听八卦能考上大学?多元酸的正盐和酸通常是不同时存在的,我说过多少遍是不是记不住?”
套路太深,全班陷入呆滞。
“过两天就要月考了,谁再错类似的题给我抄一百遍。”半仙敲了敲黑板,杠掉错误解答,潇洒写上刚说的答案,“周瑾川下课来办公室一趟,我们接着讲。”
他会告状吗。
裴桑榆刚落下的心脏又悬了起来。
就这么半天功夫,她已经快被这人折磨死了。
但自己做错在先。
而且,刚刚又欠了他一次。
下课铃响,半仙倒是没拖堂,快速布置完作业,就招手让周瑾川跟她去了办公室。
“桑榆,去不去食堂?今天周一,有糖醋鱼哦,超级好吃的。”边潇潇一说话就脸红,但对她有着莫名好感。
“我还有事,你先去吧。”裴桑榆慢吞吞合上书,视线看向教室门口。
她有些琢磨不透周瑾川的想法。
但他没回应,就是还没接受道歉,得说清楚。
二十多分钟过去,教室早已空空荡荡,又等了会儿,终于看到一个身影从前门经过。
那人步伐很大,只有白衬衫的衣角飞快掠过,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人。
她起身追过去。
“周瑾川。”跑得有些喘,声音就更显得轻软。
前面的人步伐未停,走廊风大,衬衫顺着风贴上他劲瘦的背脊。
“事情前因后果你应该看到了,我不是故意要弄脏你的笔记本,也不是故意上课传纸条让你被逮住,都是阴差阳错。但确实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再认真说一次,对不起。”
裴桑榆莫名欠人两回,心里也憋着火,难得低头,“周同学,你给点儿反应啊。”
周瑾川刚被半仙念了半天,烦着呢,压根没注意听,径直迈开步子下楼。
气氛仿佛比早上更僵。
裴桑榆跟在身后契而不舍,三步并作两步,勉强跟他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她满脑子念头都是赶紧把这事儿解决了,帮他带一个月早餐 ,写所有科目的作业,重新买个本子把笔记抄上一遍….
只要他肯开口。
心一横,索性破釜沉舟:“只要你不计较,怎么都行。”
楼梯间空旷,那句话落下,安静地只有两人深深浅浅的呼吸。
快走到楼梯的最后一阶,她看到少年终于转过身,目光缓慢落回她的脸上。
“是么,怎么都行?”周瑾川问。
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带了点京腔,就显得揶揄。
裴桑榆脚步顿住,愣在原地。
明明对方只是顺着自己的话反问。
可能是早上寸头的调戏让她有些敏感了,下意识就品出了一些暧昧的潜台词。
她收了那副乖巧的表情,朝着他一步步下了楼,走到跟前。
站在高一级的台阶上,终于勉强与他视线平视。
“周同学,别想什么不正经的,我未成年。”裴桑榆盯着他漆黑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意思是,帮你腾抄笔记之类的正经事,怎么都行。”
她隐晦提醒,怕人家反咬一口自己自作多情。
只是距离好像有些近了。
周瑾川感觉对方的呼吸像羽毛一样的扫过脸上,偏头“嗯”了声。
教学楼外远处人声嘈杂,衬托得这里的静谧愈加放大。
裴桑榆按下方才小跑的喘息,安静等待他提出要求。
周瑾川把头偏了回来。
“我住附近,周五晚上,去我家——”
这几个字混着男生干燥清爽的气息洒在耳廓。
声线干净,明明该是好听动人的,内容却让裴桑榆呼吸慢了半拍。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让女生晚上单独跟他回去?
所以刚刚的提醒都喂狗了是吧。
对方出声的那一两秒钟,裴桑榆觉得彻底被冒犯到了。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本能地扬起手,一个巴掌干脆地扇了过去。
几乎碰上对方脸颊的瞬间,手腕被另一只利落带风的大手猛然抓紧,朝着反方向扣了回去。
双方距离骤然缩近,男生带来的压迫感变得更重。
“…..周瑾川!”裴桑榆用力挣扎,却仍被禁锢,绷着脸出声警告。
因为力量悬殊,她呼吸起伏,思绪全乱。
“我话还没说完,”周瑾川单手扣着纤细的手腕牢牢固定,垂眼看她,“你慌什么。”
第3章 潮湿 两人近在咫尺,气息缠绕,彼此较着劲。
裴桑榆闭了下眼,猛然回过神。
是冲动了。
她之前锋利惯了,谁说了做了难听的就会反击,还没学会寄人篱下的装乖。
偏偏一来碰上周瑾川这样棘手的麻烦,轻易自乱了阵脚。
好在,这一巴掌没落下去。
裴桑榆来回深呼吸了两次,才出声辩解:“我刚说完别想不正经的,你就让一个女生单独去你家,那个话很容易让人乱想。”
周瑾川挑眉:“还没说要干什么,听话听一半就开始甩巴掌?”
被戳穿,裴桑榆脸颊蒸腾起滚烫的热度,余光看到被他抓紧的手腕,已经泛起了一层很浅的红。
“是我太敏感了,不好意思,但你弄疼我了。”
周瑾川松了手。
他右手插进裤兜,看她一眼,接了句不相干的话:“你这脾气,能在附中呆几天啊。”
裴桑榆缓慢地摩挲着微红的手腕,一下一下。
心想,这话就是摆明面儿上了。
看来他的确一字不落听到了早上和外公的对话,拿捏了她的把柄。
是好意提醒,也是恶意威胁。
他随时可以闹大,让她难堪。
裴桑榆嗓音变得愈加柔和:“这不是吃亏了,在学着收敛么。”
大约没想到服软这么快,周瑾川抬眼看向她,表情挺微妙,类似于看向考卷上最后一道数学大题的探究。
这姑娘早熟且敏感,聪明劲儿都写在眼睛里。
她的瞳孔颜色很浅,笑起来的时候那股疏离就变得很淡,像只柔软的布偶,毫无攻击力。
要不是见识过她亮爪子的乖张,确实挺能迷惑人。
他笑了下,不置可否道:“挺有志气。”
裴桑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站在高两级台阶上,终于得以居高临下地看他:“所以,你要我去你家做什么?”
“正经事儿。”尖子生怼人也严谨,用她强调的词。
“有多正经?”她也学他,直接原话反问。
周瑾川站姿松散,咬字又带上了点京腔。
“不碰你,不强迫,不道德绑架,不违规犯法,够不够正经?”
逻辑实在是太缜密了。
把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击破,让人找不到任何漏洞。
这能去他家干什么,两人大眼瞪小眼玩一局惊险刺激飞行棋么。
“你确定我能做?”
“智商正常就能。”
裴桑榆松了口气,重新整理乱糟糟的思绪,揣测对方的用意:“我做饭还不错,家务勉强也行。”
“想象力贫瘠。”周瑾川评价道。
裴桑榆那股火又要压不住了:“……..你直接告诉我要干什么是会死是吗?”
“本来是打算直说,但刚差点儿扇我一巴掌,折磨你几天我会比较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