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机立在桌前,和尹东涵开着视频。
一个多月以来,每天如此。
费城那边是清晨,尹东涵也是早早起床,在上课前和杨舷打着视频写作业。
悠扬的琴声和敲击键盘的清脆机械音顺着网线跨越了半个地球,在两人的耳周交换,却互不打扰。
尹东涵手边放着热腾腾的现磨咖啡,他不时抿上一口,端杯的同时再偷瞄一眼视频那端全神贯注练琴的杨舷。
他不会轻易打断他的琴声,仅仅是默默望一望。
杨舷最近练得很勤,脖子上的琴吻也愈加明显了很多,在白皙的皮肤上,红得殷殷点点,格外醒目。
尹东涵也做不了,什么眼巴巴地隔着屏幕心疼。
“不练了不练了,啊…脖子僵疼。”
杨舷抬起夹琴的左颌,脖颈锁骨和肩托腮托相连的地方登时露出殷殷泛红的痕迹。
杨舷放琴,左右扭头放松脖子。
“你那个脖子,快去上药,看着都疼。”
捧着电脑赶作业的尹东涵带着副防蓝光的无框平面镜,镜片上反着蓝蓝紫紫的光,配合着他白皙的皮肤,一股清冷感扑面而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都带上了点不容置否又不失温柔的指令感。
“没事,我都习惯了,一点都不疼。”杨舷不以为意,凑近镜头下拉领口给尹东涵展示他之前的琴吻:“这都我之前的,你看,这还有……”
尹东涵眉毛略略上挑,无奈笑笑。
“唉,二殿下一点也不温柔……都怪他,我脖子上全是红印,没一块好皮!”杨舷狡黠地笑,蘸了点琴油擦琴。
“少开点车吧,”尹东涵盯着电脑,嘴角却漾开笑意,漫不经心地调侃:“你还没有到考驾照的年龄呢。”
杨舷嗤笑:“原来你能听懂啊,还以为以后要和你搞柏拉图了。”
“懂的真多,不过我可搞不了柏拉图,我也是个有正常生理需求的男人,只不过某种基因还没有觉醒而已,说不定哪天就觉醒了。”
尹东涵仍是看着电脑,坦然正色宛若平常谈话。
“你是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的啊喂?”杨舷像是被什么东西呛了一口,面红耳赤地咳了几声才缓过来:“写你的作业!咱俩到底是谁在开车?”
尹东涵噙着笑意,时不时偷瞄一眼杨舷。
杨舷把装好的琴盒挂上椅背,起身开窗。
“东涵,我们下周要提前开学,说高三要集训,怎么没见你之前集训过?烦死了……”
手机在桌上固定不动,收声的大小完全取决于杨舷距手机的远近。
他走过去关窗再回来,尹东涵那边听到的声音也是忽大忽小。
“因为我不走国内的艺考,应该就不用集训了。”尹东涵淡淡答道,又紧跟着问了句:“那你要集训的话,我们还能打视频吗?”
“不知道,”杨舷拎着手机仰躺到床上,通体放松:“如果不行的话,我就算好时差,再找个别的时间打过去,也不占太长时间,就看看你跟没跟别人跑就行了。”
“行行行,我随时接受查岗。”尹东涵垂眸莞尔。
杨舷的手机平摊在床上,画面里只能看到天花板和棚顶不太亮的灯。
但尹东涵也能将杨舷讲出那句话时娇俏的模样脑补出一二。
旧木床板有些松散,杨舷翻个身都会吱嘎作响,他便干脆不动了,听着尹东涵那边滴滴答答敲键盘的治愈声音,渐渐合上眼小憩一会。
杨舶洗澡还没出来,磨叽得寻思他掉下水道里了。
“跟你说了也白说!天天的都不知道在干什么,一年能回家几次?还不是也挣不了几个钱!”
一串中年女人连吼带骂的声音骤然响起,没有前面模模糊糊小声碎语的铺垫,传到杨舷耳朵里就已经到了疾风暴雨的程度。
杨舷缓缓撑起身体,床板吱嘎响了一声,被手机收了音,传到尹东涵那里。
尹东涵没太在意,向镜头扫了一眼又看回电脑。
“就会把烂摊子砸给我,也就过年回来一次,家里出事了回来一次,你平常回来过吗?我就纳了闷了,你在那边挣不到几个钱,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回家?”
杨舷听声音比刚才大多了,听着他妈情绪还处于一个上升的趋势,估计还没吵到最激烈的部分。
“东涵,”杨舷犹犹豫豫地拿起手机,挤出个云淡风轻的笑脸:“要不今天先到这吧,我有点累了,想早点睡。”
“好啊,我正好也快要上课了。”尹东涵摘下眼镜,合上电脑,对视频里杨舷藏在风平浪静表现之下惴惴不安的心绪毫无察觉:“那明天见。”
杨舷挂了视频,把电话丢回桌上,光脚不出任何声音,侧耳伏在门上。
“物质支持精神支持你一样也不占,杨舷要高三了,又要集训又要艺考,那飞来飞去的机票钱你出啊?还有杨舶的补课费,哪个不要钱?什么,你有精神支持?你一年回来几次也叫精神支持?!哦,你支持他的理想了,还不如不支持呢!你要不是对他瞎改志愿姑息纵容,杨舷现在要是听我的上个普通高中,安安稳稳地念三年,考个本地的大学,哪能有这么多砸钱的地方?”
杨舷眸光一沉,像是被水泥浇筑的模具,僵僵地将他刚听到第一句时就凝重起来的表情拓印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