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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了满满一盆水,尹东涵捧起一一抔拍在脸上,凉丝丝的。
    水珠浸润过他的指尖,冰凉的触感渗透进他的每一寸皮肤内……
    ……
    十一点五十九分,教室中已有桌椅板凳移动的声音,嘎吱嘎吱的。
    十二点下课铃一响,满教室瞬间就空了:到点抢饭,每个公立学校的午间传统。
    与呼啸而过的一团蓝雾不同,尹东涵总是不紧不慢的最后一个,时刻维护着他端庄的举止形象。
    “尹东涵!”
    江北总是从四班门口第一个冲出来,又总是能在八班门口与尹东涵碰面。
    这时江北总会丢给尹东涵一个喝了一半的饮料瓶,同时顺走尹东涵的饭卡:
    “帮我占位!去晚了没地坐,我帮你打饭。”
    ……
    “141.5,尹东涵,你是人吗?”
    “138,江北,你是人吗?”
    第一次月考后,尹东涵和江北分别是英语和数学的单科状元。两人在光荣榜下望着对方的相片佯作感慨,互相笑骂。
    “害!看来咱俩是别想一个班了。”江北歪头看向尹东涵,斜眼笑。
    “?”
    “就你这数学,我分分你十分都及不了格,还想和我学理啊?”江北继续贱兮兮地挑衅的:“看来钢琴家学不好数学,艺术和思维终究是无法并生的。”
    “那你是个什么成分?”
    “我跟你比,那钢琴就是弹了个寂寞!你可是要上柯蒂斯的男人,我弹着就图一乐呵!”
    ……
    晚自习的课间,尹东涵坐在三楼大厅的钢琴前,演奏着《月光》,周围人来人往,都干扰不了他。
    钢琴离四班教室很近。听到琴声,江北总是会凑过去,双手支在没掀起来的三角钢琴盖子上,支颐听尹东涵弹琴,每每拖着长腔:
    “钢琴家又来我们班门口开独奏会啦~…”
    由此,两人的对话也多是这样:
    “江北,什么时候陪我合个四手联弹?”
    “嗯…等我再练练吧。”
    “你天天看我弹琴,也没见你练过。”
    “害!等你以后成名了,音乐会门票二三百起步呢,我现在多听多赚嘛!”
    “来来来,你弹你弹,让我也赚赚你的…”
    ……
    “尹东涵江北!是不是又是你俩?”
    “快跑快跑!琴我帮你收…”
    ……
    年级表彰大会。
    秃顶的教导主任握着麦克风,照着红纸糊了背面的纸板夹上的名单念:
    “高一年级,语文单科状元,高一七班宋天爽123分,数学单科状元高一四班江北138分,英语单科状元高一八班尹东涵141.5分,物理状元…”
    两人并肩站上领奖台,朝着镜头微笑。
    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接上校长握紧麦克风而华丽地转场。
    “同时公布一项处分决定,高一四班的江北同学,高一八班的尹东涵同学,擅自在晚自习课间弹钢琴,屡教不改,予以全校通报批评,鉴于二人成绩优异…”
    二人在台下几乎同时冷笑,不屑之后又交换了眉眼,将刚才换着看的单科状元奖状又换了回来。
    ……
    尹东涵倒掉洗脸水,看着水流打着顺时针的旋儿被吸入下水口……
    江北,他真的是明媚又治愈的存在,也是尹东涵在连阳一中这个值得被所有贬义词形容的地方里唯一怀念的部分。
    尹东涵离校的那天,江北旷了一节体育课,专门到校门口送他。
    尹东涵还记得江北说他并不喜欢煽情,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地舍不得自己。
    江北还说自己怎么忍心丢他一人在这个“濯淖污泥”的烂地方。
    江北还说自己这是个正确的选择,毕竟音乐附中和普高相比还是会多少更尊重艺术。
    江北还说:尹东涵,你个一米八的人,两米的反骨!
    尹东涵还清楚地记得,江北的最后一句是:
    那就祝你前程似锦。
    尹东涵与江北在校门前合影后上了车,从此再不与连阳一中有任何交集。
    十一月。
    连阳一个东北城市冷得像冬天一样。
    前一天晚乐团排练时,林风致告诉乐团的同学们早点到校门口集合,会有大巴接他们到机场。
    八点的飞机,四个多小时就到海南了。
    林风致还答应他们,给他们一个下午的自由时间,在酒店附近逛逛。
    杨舷起了个大早,从食堂揣了个包子,便赶到校门口。
    那已经有很多人了。
    路旁的银杏叶子黄了,落在砖石地面上,又被扫到路牙子边,堆成几个小丘。
    杨舷靠在一棵银杏树上,将拉杆箱竖在前面。
    清晨的风还是很凉,带泠泠的水汽。杨舷几口吃完了包子,一同咽下的还有冷空气。
    他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寒噤,扣上了帽子,又立起长领,只将眉眼暴露在空气中。
    帽檐和碎盖下的眼神在人堆中打量,想找到熟悉的身影子。
    也不知从何时起,杨舷似乎很在乎每个与他相关的集体活动中尹东涵是否会出现。也许是在刻意追求着平凡的自己和这个优秀的钢琴系师哥能有多一点的交集。
    尹东涵从宿舍出来,身后跟着个扛定音鼓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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