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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端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见“嘟——嘟——”的两声短促响声,那端几乎像是躲避洪水猛兽般将电话迅速挂断,不带半点的拖泥带水。
    靳时雨将手机挪开耳边,目光准确无误地对上停在自己面前的这辆出租车后窗上。谢臻脸上慌乱的表情甚至还没完全褪去,在半掩的车窗下,他们久违地对上视线,与此同时,谢臻几乎是白了半张脸。
    那张彻底成长、褪去稚气的脸,带着专属于成熟alpha的凌厉和冷漠,一动不动地,看向谢臻。锐利的眼睛像是毒蛇般,淬着毒素和冷光。
    “谢臻,找到你可真难。”靳时雨凉凉道,带着不达眼底的浅笑,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猎猎狂风吹动他的衣摆,身姿挺拔。
    靳时雨的气定神闲,像极了个胜券在握的猎手,丝毫不害怕走到自己面前的猎物再度飞远。
    司机正在催促谢臻下车,谢臻迅速回过心神,抓起刚刚被他慌乱扔到座椅上的手机,步伐不稳地往下走。
    他有些不敢直视靳时雨的眼睛,或者说,在这个瞬间,谢臻不知道该以怎么样的心情、态度去面对靳时雨。
    脚刚刚踩上马路的同时,谢臻猛地发力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半长的头发在风中涌动。谢臻用了能调动出来的最快速度,可常年不经锻炼的身体哪能比得过靳时雨。
    脖颈骤然一痛,气管被一道力气狠压住,逼得谢臻连咳两声。靳时雨从后面勒着他的脖子,反手将他狠狠地掼在了墙面上。
    背部撞在不平的墙面上,谢臻痛得咬了下嘴唇,险些咬出血来。
    靳时雨格外冷静,注视着谢臻。
    谢臻今天穿了件普通的秋季款,半长的头发烫了点弧度出来,乖顺地拢了一半在锁骨前,但现在却被吹得有些乱了。
    面若白纸的脸色、和毫无血色的唇,让谢臻看起来几乎下一秒就要被风吹散。
    和他印象里的谢臻,完全不一样。
    “好久不见,哥。”靳时雨懒懒开口,慵懒的声线偏偏让人听出点寒来。
    谢臻率先注意到了被靳时雨胡乱缠在手腕上的工作证吊牌,他有些意外,却又不动声色地藏起那抹异样的情绪,倒吸一口冷气颤道:“你松开我。”
    “你要是不跑,我也不会抓着你。”
    靳时雨一语双关,漆黑的眸子打量着他。
    眼前这人神色淡然,手指抬起任由那份工作吊牌从手心垂落,严肃正经的证件照刹那间出现在谢臻眼前,再度开口漫不经心地说:“哥,你说我们是不是真天生一对,一个警察一个罪犯。”
    “我说你怎么平白无故消失了,再也没踪迹,原来在我煞费苦心找你的那段时间,你在监狱里。不过我实在是很好奇啊,你是怎么一步一步沦落到这个地步的,报应不爽吗?”
    靳时雨语调懒懒的,掺着没有温度的笑意,戏谑和揶揄尽显。他那只冰冷的手还掐在谢臻的脖子上,指尖微动,顺着谢臻的喉结慢慢往下滑动,激起谢臻一身的鸡皮疙瘩。
    毒蛇,谢臻只能联想到这样的动物。现在的靳时雨就像一条浑身上下都淬满毒的毒蛇,伺机而动、蓄势待发地准备冲上来用毒牙咬破他的血管,用蛇身绞断他的咽喉。
    谢臻艰难地偏过头去,脸上逐渐浮现窒息的红:“靳时雨,你还觉得你能叫我哥吗。”
    “为什么不能叫。谢臻,是不能叫还是你害怕听见?你是怕别人知道我和你睡过,还是怕别人知道我们做了十年兄弟,还是在怕别人知道你当年就那么轻飘飘地抛弃了你的弟弟,现如今连认都不敢认?”靳时雨每说一句,谢臻的心便冷一分,只见靳时雨脸上戾气越来越重,可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除了面色有些沉,从这张脸上、语气中,几乎挑不出任何生气的迹象。靳时雨松开掐着他脖子的手,要去掰他的脸,迫使谢臻松开那紧紧咬着的唇,却被谢臻不偏不倚地躲开了。
    只听见靳时雨冷嗤一声。
    “谢臻,你在我这儿装什么清高?”
    谢臻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他皱着眉偏头躲避这阵狂风,也躲避了靳时雨的目光和追问,他压下所有异样,重重连咳两声出来:“我装什么清高了。”
    “我不认你这个弟弟就算是装清高?靳时雨,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十几年前了。”
    “当初我想捡个人回来玩玩儿,现在不打算要了又怎么样。你就他妈非要认我做哥,你是不是贱?”
    靳时雨目光变得越来越冷,他那双大手几乎是在瞬间狠狠扼住了谢臻的下巴,手指捏着他两腮,巨大的气力几乎要将人骨头掰碎。谢臻感受到靳时雨的胳膊在发抖,那压抑着的怒火在此刻蓬勃而出,尽显于色。
    只听见靳时雨压着声线,像是隐忍着从喉管里强行挤出句话来:“那你为什么不让我在十几年前就死在大街上,为什么非得让我活着,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你要是真那么清高,六年前还主动爬上自己刚成年的弟弟的床,现如今还在西街酒吧做那种勾当?”
    “谢臻,你就这么喜欢这样?”
    谢臻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浑身散发着刚刚洗完澡后的热气,水珠顺着谢臻的锁骨往黑色短袖内滑去。他坐在沙发上哑口无言半晌,脑海中还是靳时雨那张脸上几乎称得上是有些阴森、恐怖的表情,过往种种从大脑中闪过。
    刚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谢臻自己也说不好究竟会发生什么。
    索性来了一通电话,直接将刚刚从警局下班的靳时雨传唤了回去,他才得以脱身。
    靳时雨临走前的眼神往谢臻有些头皮发麻,那种灼热的、明显的恨意几乎要将谢臻彻底淹没,谢臻难得心脏抽搐了下,各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汇聚,五谷杂陈。
    就连谢臻自己都分不清楚,在刚刚自己面对靳时雨的时候,究竟是哪一样情绪占据主导地位。
    谢臻过去以为,时间可以冲刷抹平一切伤痕,躲避可以避开一切可能会触景生情的事物,可靳时雨这个名字就像是那块残留在自己肩膀处的弹片一样,融在他的身体、血肉里。
    时而发作疼痛,并随着时间的推移,刻下更深的烙印。
    谢臻手指扶着自己的额头支撑,在他身体稍微前倾的时候,一条有些短的简陋项链从谢臻的衣领之中滑出来。那是由根简单的黑色鞋带作为链条,一颗少见的黑色混金弹珠作为挂坠的项链。
    弹珠上钻了孔的地方还带着磨损,看上去年岁已久。
    如果让人仔细凑近查看,弹珠的背面还被用刻刀刻上了个小小的谢字。不知情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是谢臻的“谢”,但谢臻他自己心里清楚。
    这是谢时雨的谢。
    第2章 救命稻草
    02
    此处不宜久留。
    谢臻冷静片刻后,立即去收拾出了自己的行李,连夜退房。他向来没有固定住所,基本是隔一段时间就换一次住处,大多数时间是居住在快捷酒店,依照他换住处的频率来看,这次的频率确实有些异样。
    不管出于什么角度,起码目前,他不想再见到靳时雨。
    谢臻一手拎着自己的小型包,一手回拨着某个电话号码,对面那头瞬间被接通。
    谢臻还没等对面说话,立刻说道:“虎子,这两天我先在你家住两天,我马上到你家门口,备用钥匙是在门口花盆里是吧?”
    虎子大名叫陈虎,定居在距离鹤市有几百公里的外市,常年不回来,他在鹤市的老旧小区房也常年空着不住人。虎子接连应了两声,大声嚷着回复:“行行,屋里的东西你随便用,都不太值钱,你看着拿主意就行。”
    谢臻应了声,简单道别后挂断电话。他迅速且熟稔地摸出备用钥匙,插进老式防盗门的门锁,迅速闪身进了屋子。他出狱后这两年,便一直保持着定时更换住所的习惯,行动也是昼伏夜出,平日里要干些什么,也是千方百计的保证自己不会留下太多个人信息,大多时间都是用假名。
    以至于两年以来,谢臻甚至可以算是整个鹤市的透明人物,他为的就是没人能够找到他谢臻。
    可眼下,谁曾想昨晚酒吧里出了案子,好巧不巧还和他谢臻有点瓜葛,更凑巧的是,偏偏被靳时雨抓到了他的踪迹。
    这实在说不上好运,前两天求来的上上签还窝在他包里,谢臻再也不想信什么劳什子占卜。
    谢臻胡乱将包里的东西边拿边倒,叠好的衣服被他一一搁置好,最后只剩下几样零碎的小东西。谢臻拿起扔出来的烟盒,揪出寥寥无几的烟,点了根象征性抽了两口后又掐灭。
    他鬼使神差地摸向自己的旧式皮革钱包,翻开来看,里面夹着两张有点儿泛黄的照片,白色照片角都翘了边。
    第一张照片上是四个人的合照,四个人都没有笑,看起来有些渗人,是他父亲谢天宇、母亲吴婉、靳时雨与谢臻的合照。为了避免别人看着这照片,觉得是什么恐怖照片,当时谢臻还煞有其事地写了“全家福”三个字。
    那个时候靳时雨才十五岁。
    第二张照片是靳时雨十七岁和他的合照,也是谢臻拥有的唯一一张,靳时雨在笑的照片。谢臻印象里,靳时雨待在谢家的时间总是不太快乐,人小鬼大的时候便习惯板着张脸,后来长大了,更是不屑于在面上袒露出什么情绪来。
    偶尔面对谢臻这个哥哥的时候,才会多出点丰富的表情来。
    不过后来谢臻才发现这是他自作多情,毕竟靳时雨大概要恨透了他们姓谢的人,过去恨谢天宇,而现在恨他。
    谢臻将两张照片往钱包里胡乱一塞,眼底略冷。
    他简单收拾好一切后,终于坐在沙发上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谢臻这个号码暂时还不能换,没法儿再度完全神隐,便只能祈祷接下来不会再遇见靳时雨。他边看着电视机里插播的新闻,边扫了眼自己的手机,注意有没有重要的信息过来。
    突然,消息列表里弹出一条新的、没有备注的陌生信息。谢臻心中有些预感,早已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读完消息后还是不免面色一变。
    第二天深夜,谢臻再度出门。咖色风衣外套被谢臻拢起,避免敞开的它被吹得到处飘,隐藏在鸭舌帽下的眼睛稍微一转,惯性打量着周遭的人和事物。
    见没有太大异样,谢臻这才推开一家酒店会所大门。
    谢臻刚迈进去,便摘了鸭舌帽,微微颔首,对着门口的人打招呼。
    守在门口的望风小弟冲他毕恭毕敬喊了声三哥,又小声嘟囔着说了点透底的话,让谢臻有点心理准备。
    来人照例将他一路引下去,谢臻穿越过黝黑的地下通道,狭窄的通道在不远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隐秘又宏大的地下建筑。
    “谢三,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老大在里面等你‘收账’。”靠在门口的一个彪形大汉,身上套着件黑色的背心,硬邦邦的肌肉块随着动作耸动着。彪形大汉算得上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谢臻身上,冲着他的脸长吐出一口白雾。
    收账是他们内部的说法,也就是领罚的意思。他们内部能说得上话的人,算上领头也就只有四个,谢臻排行第三。彪形大汉曾经是外国的雇佣兵,是个强悍的alpha,手上沾过数不清的人的血,后来被介绍召来到这里做事,姓杨排行第四。
    杨四和谢臻向来有些冲突,眼下谢臻马失前蹄走背运,杨四说什么也要狠狠嘲笑一通。
    谢臻笑出声来,看上去满不在乎,承载着水汽的眼睛幽幽瞥了他一眼,又长出一口气才道:“杨四,我这倒霉一次也是给你长记性不是?别哪天又犯了事儿,你又有几根肋骨能断。”
    谢臻脸上还挂着笑意,见杨四气得要上手,还没来得及拦下,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男声:“谢三,进来。”
    杨四收了手,大抵是想到谢臻接下来的结局,洋洋得意地冲他冷哼了一声。
    门被打开,漆黑的室内骤然亮起灯来,谢臻的眼睛甚至还没能完全适应这刺眼的光线,一个重重的巴掌就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略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脸,火辣辣的痛。
    谢臻下意识皱眉,抬眼看向率先出手的女人。
    女人排行老二,全名叫文慧,和谢臻也向来是有些不太对付。
    “慧姐,您动手,不合规矩吧。”谢臻手指摸了摸划伤的脸,表情带着浅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话语间又将目光投向坐在里处,正随意打量着他的人——唐纪。
    不过,谢臻虽然知道他叫唐纪,却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名。
    唐纪的长相偏阴郁,即便是寸头也很难掩盖身上的郁气。眼角处有一道小拇指大的疤痕,但不难掩盖本身长相上的优势,他眼珠咕噜咕噜转了一圈后,再次落在谢臻身上。
    谢臻的风衣外套系拢,显出精瘦的腰部曲线,眼下两颗并列的小痣,配上标准漂亮的五官,从身量、相貌、举手投足间都是令人心生旖旎的“优质猎物”。
    唐纪语气中带了点暧昧和揶揄,粗糙的手指摩挲过自己的下巴,眯着眼打量着谢臻,语气循循善诱:“条子介入进来这件事,谢三,你不该打?”
    谢臻点头:“该。”
    “打你这么漂亮的人,我实在也是不忍心,但你既然也放话了……”
    唐纪将手轻飘飘一挥,扔下四个字:“那就打吧。”
    谢臻不清楚唐纪究竟是什么时候让他们收手的,只记得他被打到两眼前有些发昏,嘴角边上都还渗着血。
    唐纪手下的人聪明,会挑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下手,让人看上去似乎安然无恙,但实则连正常行走都难如登天,譬如现在的谢臻。
    他被打到抱着个垃圾桶疯狂呕吐,狼狈到干呕两声出来只剩胆汁,白皙的手指关节紧紧扣住地板缝,忍耐着身体上的痛试图再吐。
    谢臻这般狼狈,却从外表上看却又没有什么大恙。谢臻隐隐约约还能感受到文慧嘲笑他时翻的白眼,只能一边痛得喘息一边在心里回她一个。
    只见文慧踩着高跟鞋慢慢走过来,带着杯颜色有些异样的水,她蹲下来强行掰开谢臻的嘴,将那杯他们都心知肚明的东西强行灌了进去。
    满满一杯,几乎洒了小半杯在疯狂挣扎的谢臻的脸上。
    谢臻额前的头发被浸湿,忍不住颤抖着大口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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