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芳从鼻子里嗯一声,本来挺高兴的事,现在连跟丈夫分享的心情都没了。
周万里还是连着追问了几句,最后笑道:“那你还生这气做啥?甭管咋样,咱闺女不也往回打电话了么?”
余慧芳无从反驳,一阵气闷。
周万里重新躺回去,道:“年后厂里人事上可能要动一动,我觉得刘解放是想要那个位置。”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想让你帮他运作吧?咱家那个傻闺女哟……”
余慧芳睡不着了,拉灯起来打算奋笔疾书给闺女写信,让周万里拦住了。
“你干啥?我都说了年后,等过年妮妮回来探亲再好好跟她说说。”
“等过年?真等到过年,你知道你闺女再给你拉多少人情债?”
“那不然呢?你闺女啥脾气你不知道?要没有个帮着斡旋的,她不知道能惹出啥事来呢。”周万里好脾气地道,“你气性别那么大,刘解放上去不一定是坏事。再说了,我也未必能帮上这个忙。”
余慧芳不说话了,她决定给闺女回信的时候,还是得讲点人情世故。
在乡下的周嘉妮从刘通手里要了四尺蓝底小碎花瑕疵布,回头让赵梅嫂子帮她做成女士带盘扣的小布鞋,发到群里卖。
回到张家,对上两双望眼欲穿的眼睛。
周嘉妮好笑地道:“买了买了,给你们买了。”
进屋给于晚霞和孙萍分东西。
于晚霞闻着肉包子、肉火烧的香味,狠狠咽了下口水,道:“我先给我表哥送去回来再吃,那边估计脖子都盼直了。”
“等等。”周嘉妮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卤蛋,一人分了一个,道:“从一个老奶奶手里买的,人家自己做的,你们尝尝。”
“我还买了两瓶肉丝虾酱,也是运气好,碰上了。不过很遗憾就这两瓶了,没法帮你们捎,咱一起吃。”
卤蛋她能光明正大的留下五个,没敢多拆,怕坏了。
撕掉包装的肉丝虾酱也能拿出来吃,筐里还有她留下来的那俩馒头,明天早上就虾酱吃。
孙萍跟于晚霞都不是爱占小便宜的人,孙萍请她喝过麦乳精,还给过她干红枣、核桃和点心;于晚霞请她吃过点心、酱豆干、烤麻雀,还有偷偷塞给她的鸡蛋。
两人不客气地应了。
于晚霞郑重其事地道:“同志们,改善伙食的机会可不是天天有,这么有意义的时候你俩得等我一起吃,我很快就回来,等着我啊。”
孙萍闻着香味儿直咽口水,忍着,等于晚霞回来,不然被那丫头念叨死。
周嘉妮用她的铝饭盒盖挖了两小勺肉丝虾酱,再搁上个卤蛋,去了旁边棚屋,赵梅也托周嘉妮给惠惠捎了个肉包子。
赵梅推拒道:“周同志,这虾酱你擓过来,我就厚着脸皮留下了,鸡蛋你自己拿回去吃。”
一个鸡蛋好几分钱呢。
虾酱也是稀罕东西,她本来也不好意思要,但这个味儿太勾人胃口,刚才瞥见她丈夫狠狠咽了下口水,接着又生怕被人发现一样慌忙低下头去,赵梅胸口涌上一阵酸涩,就硬着头皮没说不要虾酱这话。
可再要人家一个鸡蛋,实在过意不去。
周嘉妮笑道:“嫂子你别跟我客气,我有事找你帮忙呢。”
“甭管啥忙,能帮我肯定帮,你送东西就太见外了。”
周嘉妮道:“这可不是一天半天的,我想买些豇豆让嫂子帮我晒出来。但我人头都不熟,也不知道谁家都种些什么菜,还得嫂子你带着我在村里转转。”
买社员自产自销的东西,比搞粮食安全。
而且刷一遍脸后再悄悄跟老乡们换粮也容易一些,说不定还有别的意外收获。
晒好的豇豆容易储存,一部分寄给家里,一部分她开团销售。
其他新鲜蔬菜开团前现买就行。
赵梅一口应下来,看着周嘉妮留下来的鸡蛋,想着等家里的酸豆角腌好,给周同志送点,不然实在不知道还点什么好。
这念头在尝了一点虾酱的时候更甚,虾酱就够稀罕了,里头竟然还有肉丝。
张开山把女儿掰给他的包子推回去,低声道:“轮到周同志给饭钱的时候,就别要了。”
赵梅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周同志肯定不同意,她总有办法让我收下。等家里腌的酸豆角好了,我给周同志装两罐。”
“那也行!”
第二天中午收工回来,赵梅就告诉周嘉妮,她问好了三家邻居,谈好一分八一斤,说晚上过去拿。
赵梅遗憾自家豇豆种的少,前些日子还都腌到了坛子里。
不过她娘家种了不少,想着帮娘家问问,周同志如果要,她请半天假回去一趟。
周嘉妮道:“谢谢嫂子,吃完饭我去买粗盐。”
豇豆加盐焯水后再晾晒,容易保存,吃起来口感也更好,所以少不了用水和柴,周嘉妮提出柴水消耗再加上辛苦费,每天再给一毛,赵梅跟周嘉妮商量:“周同志,要不你把我娘家种的那些也收了,柴水什么的就不用给我钱了。”
她娘家条件也不好,还时时接济他们,要是能让她娘家赚点菜钱,也算她为娘家做点事,这点柴水就无所谓了。
周嘉妮:“该收收,该给给,我收谁家的不是收啊?除了鲜的,直接晒好的也行,还有像是木耳、菌菇、花生等这些干货我都要。”
“嫂子,等将来我搬到知青点,可能还要借你家存存东西啥,到时候我就不跟你客气了,但这回就按我说的。”
赵梅没再推让,忙应了下来,计划明天上午回娘家说声,让她哥摘了晚上送过来。
第19章
下午周嘉妮被安排去红薯地干活,前头的人负责割,她负责用耙子拢,拢上一堆抱到地头上,再统一运到场地摊晒。
她在这边干着活,不远处负责刨地瓜的两个男青年频频朝这边打量,互相捅咕着笑了几句什么,片刻后,其中一个朝周嘉妮走来。
“同志,你是前几天才来的新知青吧?怎么称呼?”
周嘉妮直起腰循声看过去,她能认出这是上两届的老知青,但名字对不上了,客气地点头道:“你好,叫我周同志就行。”
“我叫严满仓。”严满仓笑着问道,“你是从齐阳来的吧?在这边还适应吗?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有些熟悉的情景在脑子里掠过,周嘉妮一阵头皮发紧,忙道:“谢谢你的热心肠,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严满仓还以为她不好意思,忙道:“没事,都是知青,搭把手应该的,而且我有的是力气,你……”
“严同志,真的不用!”周嘉妮赶紧划拉了一堆地瓜秧抱着去了地头上。
严满仓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拒绝了,沮丧地回去,赵聪凑过来小声问他:“咋样咋样?是不是那个?”
严满仓点点头,道:“应该没错,我想象不出比她还俊的人得长什么样。”
昨天才听说这批新知青里有个长得很漂亮的,没想到今天就碰上了,就是人家似乎没那个意思。
“肯定是害羞呢。”赵聪冲他挤挤眼,怂恿道,“别这么快放弃啊,这种初来乍到的才好追,多送温暖多关心,你想想咱刚来的时候啥心情,等时间一长人家适应了就轮不到你了……”他还要再说什么,见周嘉妮返回,忙道,“回来了回来了。”
周嘉妮走了两步停下,摊开掌心抢了个红包,划着界面看了眼群里的信息,北极甜虾、冷冻榴莲肉、大黄花鱼,都不是她想要的,遗憾的合上手掌回去干活。
刚拿起耙子,严满仓又走了过来,比先前更加殷勤地道:“周同志,我来吧,你去旁边歇着,这点活我捎带手就做了。”
前头割地瓜秧的婶子扭头看过来,露出了然的、意味深长地微笑。
周嘉妮以为刚才的举动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不知道严满仓没看懂还是不死心,她深吸了一口气,索性直接说道:“严同志,这是队长分配给我的任务,我完全能胜任,而且你这样对女同志来说影响很不好。”
严满仓脸色渐渐涨红,有些失望的回了赵聪那边。
赵聪见他脸色不好,没敢调侃,赶紧安慰道:“算了算了,长得好看的人都傲气,还不一定适合过日子呢。要不还是昨天那个吧,我看昨天那姑娘也行,你俩不是聊了很久吗?”
严满仓脑子里浮现出另一张朝气蓬勃的脸,皮肤微黑,眼睛又亮又有神,交流起来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虽然她也委婉的拒绝了自己,可没像刚才那姑娘似的让人下不来台。
最起码,还跟他聊了很多这批知青的情况。
但是…严满仓忍不住又朝周嘉妮那边看了一眼,嘴上道:“再说吧!”
种完麦子就扩建知青点,新知青都得搬过去,等离得近了说不定还有机会。
晚上,周嘉妮跟着赵梅从三位老乡家里收了二十多斤鲜豇豆。
二十多斤看着不少,但九斤左右才能晒一斤干的,但吃的时候泡一点就能炒一大盘,也挺出数量。
不光有鲜豇豆,还收了五斤干的,这是人家去年的存货。
鲜豇豆一分八一斤,干豇豆两毛钱一斤,在周嘉妮这里划算的不行。
除了豇豆,周嘉妮还从老乡手里买了三斤粉皮、七斤生花生、二斤鲜枣,鲜枣是老乡家里枣树上结的,口感算不上特别好,就是吃个新鲜。
于晚霞跟孙萍被她这阵仗影响的有些意动。
两人倒不是为着冬天的时候吃,都想给家里人寄点回去。
但又不想从鲜豇豆开始操作,便这个给周嘉妮冲了一碗麦乳精,那个给周嘉妮匀了手里所剩不多的酱豆干,还帮她把当天换下来的衣服洗了,然后瓜分了那五斤干豇豆。
周嘉妮笑骂:“俩懒姑娘,自己找老乡打听打听就能买着,非从我手里倒。”
于晚霞毫不客气地道:“捡现成的多香啊。”
孙萍在旁边点头。
周嘉妮气乐。
不过这两人后头帮她干了不少活。
赵梅第二天一早就把头天收的豇豆洗干净用粗盐水煮软晾了起来,又请了一上午假,揣着周嘉妮塞给她的两块钱回了娘家,中午背回来十斤鲜的、三斤干的,晚上又带着周嘉妮出去凑了二十来斤鲜的、七斤多干的。
她哥也摸黑过来了,送了三十多斤鲜豇豆、十来斤干的。
他是听妹子说这位周同志干豇豆也要,就找本家叔伯和左邻右舍凑了凑,要是周同志不要,他再还回去。
周嘉妮全留下了,结算完又给了赵大哥一毛钱的辛苦费。
这么多豇豆晒起来很壮观,但在农村里却不稀奇,年年都有人晒一院子豇豆,等过几天分了地瓜和玉米,各家屋顶上都是切好的地瓜片,那才叫壮观。
赵梅对这事特别上心,每天一早一晚都仰头看天,生怕天气不好豇豆霉,没想到连着四五天大太阳,晒得特别好。
最后拢起来一过称,出了八斤半,加上收的那些现成的,一共30斤9两。
晒完这批,暂时没再收了,抢收接近尾声,社员们开始忙活自家的自留地,同时也都惦记着接下来分粮的事情。
计算自家人的工分,合计能分多少,收拾地窨子啥的,再大的事也没有分粮重要。
分粮还有些附加的东西,比如地瓜秧、玉米秸、玉米骨、高粱秆子、豆秧等等,队里留一部分做饲料,其他的分到社员手里,有的当柴火,家里养猪的也能做饲料。
就连刨出来的玉米茬,都会在晒干后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