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卿步伐停住,冷不丁地想起了幼年的往事。
那时他刚开蒙,陪读的嬷嬷趋炎附势,时常把他关在漆黑的房间里。
有一夜,他实在是害怕,于是爬窗户逃了出去。
冬夜的寒风刺骨,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衣,跑到母妃寝宫时,已经冻僵了半个身子。
寝宫里灯火通明。
他仿佛已经闻到母妃煮茶的味道,清雅的茶香里总是掺着几分橘甜。
母妃会静静地坐在茶炉旁边,手里捏着本游记,微蹙起眉头:“皇儿,你穿的太少了。来吃几个刚烤好的橘子,就不会得风寒了。”
怀揣着这样的希冀,幼小的孩子用力推开一道门隙。
屋内的暖意倾泻出来,只来得及焐热发青的手指。
随即而出的是血腥气,如同夺命的藤蔓,瞬息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
幼童记忆散去的太快。
时至今日,寝殿里的场景,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那夜,父皇寝殿外摇曳的竹影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
“皇后她母族谋逆,本该株连全族。她既愿用自己的命换太子和她兄长的命,朕成全她所求,有何不妥?”
皇帝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前来求助的幼童身上。
柔黄的烛火映出屋内两人的剪影,男子强硬地将女子拉入怀中,大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阿瑶,你会是朕的皇后,等你腹中的皇儿出生,朕也会改立他为太子。”
“所以你安心养胎,所有挡在你和孩子面前的人,朕都会杀掉。”
......
肩上尚未痊愈的伤口经不住吹风,痛意让陈玄卿从回忆中抽身。
他扣好披风领口,嗤笑了声:“华清寺的那群秃驴倒是说得准。”
他出生时,华清寺的高僧赠八字言:“天潢贵胄,亲缘疏浅。”
自此之后的数十载,很多人都因这“天潢贵胄”想要他的命。
而爱护他的人,竟也无一有好下场。
陈玄卿已经过了追问不平的年纪,那些不堪的过去,只会漾起一圈很快消散的波澜。
他只是忽觉疲惫,想在这夜色里独自走一会。
直到寒风送来几道笑声,陈玄卿恍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后面的园子。
这里寂静通透,住的都是后妃。
按理说他该避嫌,但听这笑声,陈玄卿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某个小女子的脸。
现在想想,其他后妃都派侍女问候过他,好像就她这边没半点动静。
月华倒是过来了。
说是珍嫔被吓病了,正卧床休息。
陈玄卿不禁勾出冷笑,就她那不服软的样子,怎么可能会被这点事情吓出病。
绕过刻着丛丛花草的影壁,谈笑声倏然变大了。
其中覃如清脆的笑声最为清楚,“月华,右边再挂高一点!”
“出了咱们寻月阁,可找不到第二棵这样的树。”
那棵挂满橘灯的古树,给偌大的园子笼上一层朦胧的光亮。
仿佛一切黑夜都无处遁藏,只会被那片柔光所淹没。
柔光之下的女子,笑面靥靥,将兔子样式的橘灯递给身边的小姑娘,“生辰快乐。”
“不求大富大贵,只愿我们秋娘,顺遂如意,平安喜乐。”
女子娇俏的声音,宛若一颗石子掉进那圈本已平息的波澜,又激起道道涟漪。
“母后宁愿你不是太子...”
“就做个平安喜乐的皇子。”
陈玄卿不自知地蜷起手指,怔然地立于夜色之中。
直至,树干上的月华发现异样。
她连忙从树上飞下,敛去笑意行礼道:“太子殿下。”
覃如扭过头,险些被角落里的那抹黑影吓到。
她心里叨咕着,面上仍规矩行礼,“夜色已深,殿下怎么来这儿了?”
话里话间,就是提醒他身份有别,大晚上别来后妃住的地方。
“前些日子也是孤的生辰,怎么不见珍嫔娘娘送孤贺礼?”
陈玄卿挑眉,故意略过了她的话。
“孤敲这橘子灯不错,不如也送孤一个?”
覃如想都没想,直接把秋娘护在身后,“殿下来得不巧,这橘子灯只做了一个。”
“若是殿下想要,不如让宫里的能工巧匠做一个更好的,何必和小孩子抢呢?”
她脸颊被热气蒸出来的红晕还未消散,仰起头时,眸子会微微睁大。
像是只张牙舞爪的兔子。
陈玄卿的目光滑过那一张一合的红唇,想的却是皇帝寝宫那夜。
她跪在自己身前,红唇贴着高昂性器上,舌尖轻轻舔过下面的囊袋,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美味。
“?”
覃如没有察觉到陈玄卿变暗的眸色,还以为他被自己的话惹怒了。
她下意识朝月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把秋娘先带走。
没想到下一瞬,她被人直接腾空抱起。
“殿下!!”
慌乱之下,她只能尽力攀住面前的脖颈。
这一举动显然取悦到了陈玄卿,他垂下头,湿热地气息打在覃如的耳畔,“跟孤走,还是留下?”
尾音泛哑,显然已是动情。
这话惊得覃如连挣扎都忘记了,连忙扯了一把陈玄卿的衣领。
虽未明说,但意思了然。
陈玄卿扯下身上的披风,将她从头到脚地裹好,随即转身大步迈出了寻月阁。
徒留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觑,半天没合上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