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则:“……我是跟我姑母过来的。”
四年后。
陆窈心外祖母家的小姨前不久及笄,近来外祖母正在为她相看,为了小姨能够嫁到好人家,外祖母特意叫上了她母亲一起,帮着掌眼,也顺便抬一抬小姨身份。
而她则是在家读书久了,有些闷,顺便一起出来透透气。
如今正是踏春的好日子,陆窈心跟随母亲和外祖母等人一起来到郊外的望春亭。陆窈心没在亭子里待太久,没一会儿就往不远处的小溪边所在的方向走。云碧云霞一左一右跟着她。
陆窈心望着溪水里游走的鱼儿,转头道: “云碧云霞,我们捕几尾鱼回去给外祖母添个新鲜菜。”
“是……窈心妹妹?”忽而,一道声音插进来。
陆窈心闻声望去,眸光闪过讶异道:“你是徐伯伯的儿子吧?”这几年,陆窈心巧合地见过他几面。
徐明则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他快步走近道:“是我,你怎么在这儿,一个人?”陆窈心说:“不是,还有我娘外祖母她们。”
十来岁的少年,已经开始抽条,又因为早早便开始练武,徐明则身体比同龄的公子要结实许多。
陆窈心见到他的第一印象,就觉得他可真像徐家伯伯,都是一样的高大。徐明则挠了挠脑袋道: “我帮你抓鱼吧。”说完就放下手里采了一半的花,作势要去脱鞋袜。
陆窈心吓得直接后退两步,忙阻止道: “不用,我们带了工具。”
“徐明则!”
突然出现的徐国公空出一只手将被徐明则丢在一旁的花捡起来道,“怎么将花丢地上?”
语气颇凶。
陆窈心赶紧出声解释: “徐伯伯,他是想帮我捕鱼才将那些花放在了地上,您别责怪他。”
徐国公面向陆窈心时自然而然换了一副语气,温声道: “徐伯伯不责怪。”陆窈心这才放心追问: “徐伯伯也出门踏青?”
她很少见这位徐伯伯,为数不多的几次和今日比起来,陆窈心觉得这位徐伯伯憔悴得有些快。徐国公和蔼一笑,摇头道: “是你徐伯母想见郊外的花,我带你明则哥哥和月嘉弟弟出来采花。”
陆窈心一听,忙关切询问:“徐伯母的身子好些没?”徐国公笑意收敛了些回道:“好多了,最近都能下床了。”
陆窈心: “正好我们准备捕几尾新鲜的鱼,徐伯伯不妨带两条回去给徐伯母炖鱼汤喝。”一旁的徐明则悄悄来到迟来几步的弟弟身旁,悄声道:“弟弟,父亲都没这么对我们笑过。”徐月嘉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年幼的徐月嘉看起来比同龄人羸弱些,徐明则老早就想明白了,母亲之所以对弟弟更关注,是因为弟弟生着病呢。
虽然有了弟弟,但母亲对自己的疼爱却分毫不少,他要做的就是当好母亲的贴心儿子,以及弟弟的好兄长。
徐月嘉手中的一小捧野花,捆得整整齐齐。而徐明则手里的,凌乱得五花八门。
…
最终,徐国公拎着两尾新鲜的鱼,领着两个儿子离开。回府后,徐国公便让打厨房拿一条做汤。
近几日都没什么胃口的国公夫人破天荒喝了两碗鱼豆腐汤。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鱼豆腐汤,什么珍贵的食材也没加。国公夫人坐靠在床边,好奇问: “怎么想起熬鱼豆腐汤的?”
徐国公放下空碗道:“鱼是陆老弟的闺女送的,她和她母亲出门踏青,我们正好碰上。”国公夫人回想了下,苍白的面容染了一丝很浅很浅的笑意:“是那个小姑娘啊。”“一定长得很漂亮乖巧吧。”
徐国公当即握紧妻子瘦骨嶙峋的手,哽声道:“一定会找到的。”
自从那年踏青再遇后,陆窈心只要出门,十次里有八次会遇到徐明则。
她十二岁那年,徐明则忽然告诉她,他要去军营了。
十四五岁的少年,变化翻天覆地。
今日是徐明则姑母次子的周岁宴,他姑父曾是陆窈心外祖父麾下当过副将,两家关系不错。
而陆窈心今日是陪舅母过来的。
徐明则站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始终低着头看脚道: “我、我就要走了。”陆窈心也渐长成了大姑娘,温婉端庄道:“那我祝徐大哥去到军营后,事事遂心。”徐明则抬眸一瞬,又低下,犹犹豫豫小声说: “我三年后会回来一趟,你能不能等我?”越到最后,声音越小,陆窈心没听清:“什么?”徐明则抿唇,不知该如何措辞。
这个心思,早在三年前,他带她去母亲床榻前就有了。
可她现在还小呢。
气氛一时停滞。
不知何时准备路过的徐月嘉突然出声:“兄长问,你能不能等他几年。”徐明则一张脸瞬间爆红。扭头无声又羞又怒道:徐月嘉!!!
陆窈心也没好到哪去,脸颊上飞出一片绯色。
下意识转身就跑。
任凭徐明则如何呼喊,也没有回头。
…
“窈心、窈心,醒醒?”
陆氏迷迷糊糊醒来,目光瞥见忽然老了几十岁的徐国公,慌神片刻,原来是在做梦。
徐国公扶她起身道:“让你昨日同弟妹一起贪杯,头疼了吧。”
陆氏揉了揉额头,反驳:“就一杯冰饮,哪有你说的那般严重。”
徐国公叹气: “还是让郎中过来瞧瞧。”
陆氏却道: “你少在我耳边念叨,我头就不痛了。”
徐国公:“……”
以前她都是喊他“国公爷”的,再不济还有“郎君”,近几年不知是受了谁的影响,私底下对他态度可“差”了。
陆氏坐稳身子后,又继续道: “我方才做了个梦。”
徐国公好奇:“梦到什么了?”
陆氏看向容貌渐老,眼眸却依然如梦中所见的那双,忽而笑了笑回: “梦到儿时,国公爷在我面前哭的那些画面。”
徐国公面色一僵道: “都几十年了,夫人怎么还没忘。”
陆氏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外头青雪突然来报:“夫人,二夫人那边有急事想见夫人。”陆氏让她进来,然后问:“二夫人那边怎么了?”
青雪屈膝后回道:“三郎君和三少夫人将蓁姑娘留下后跑了,二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陆氏:“……宣儿和清丫头不是才回来不到半个月?”
青雪:“桃枝说,二夫人让人将宅子翻了个遍,只找到一封三郎君特意留下的信。”徐国公听到这儿,叹了口气道: “都说弟妹是宣儿继母,我瞧着倒像是亲生的。”一样的不靠谱。
徐玉宣是二十岁那年成的亲,娶的不是世家姑娘,也不是哪个官宦人家千金,是一名江湖女子。比他还大两岁。
陆氏就见过对方两面,一次是他们成亲的时候,第二次就是半个月前,夫妻俩携着在任上生的闺女回到盛京。
国公府也迎来了久违的新鲜热闹。
结果这热闹劲还没过,夫妻俩又跑了,这回还把闺女给落下了。陆氏一想到乖乖软软的侄孙女,心是一点也放不下去。当即就道: “青雪,帮我把衣裳取来,我要去瞧瞧。”而此刻的西二院。
温叶揪了揪怀里小姑娘头上的花苞道: “说,你爹娘去哪了?”
小姑娘抱着一根糖葫芦在舔,闻言摇了摇头,眼神无辜: “祖母,我不知道啊。”
温叶却不信道: “你这点小伎俩,骗你大祖母还行,可骗不了我,吃了我的糖葫芦,就得说。”
小姑娘还是摇头,道: “祖母,你是不是不喜欢蓁蓁啊。”
说完后,眼眶周围紧跟着就红了一圈。
温叶:“……”
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卖惨,徐玉宣这几年都教了些什么。她当即扭头对上首的人道:“徐月嘉你来。”徐月嘉合上书,起身过来,微微弯下腰,眼神和蔼柔软几分道:“告诉祖父,你爹娘去哪了?”
小姑娘答非所问,低头看了一眼道: “祖父,这糖葫芦真好吃,蓁蓁以前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食。”
徐月嘉闻言皱眉: “你父亲平日里连糖葫芦都不给你买?”
温叶听到这儿,除了无语还是无语,得,又被带偏一个。
她抬头问云枝: “去看看,嫂嫂到了没?”
小姑娘不解: “大祖母要来?”
温叶微微一笑道:“对啊,不然谁来带你呢?”
小姑娘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道:“怪不得爹离开前说,让我专注讨大祖母欢心就好。”
温叶:“……”
徐月嘉抬手抚了抚她的后脑,眉眼含笑道:“待明日早朝,我就帮你问一问他这回去的是哪个县。”
这些年徐玉宣在任上立了不少功劳,本该早就入京做官,不过比起盛京,他更喜欢去地方上。有个姨夫做皇帝,这点自由,他还是有的。
温叶咬牙切齿道: “我要给他寄两大箱晒干的芫荽。”
芫菱是徐玉宣最讨厌吃的菜。
小姑娘嘴里含着半颗糖葫芦,点头赞同。
虽然答应了父亲帮忙隐瞒行踪,但也不耽误她此刻和祖母一起谴责。与此同时,已经出城小半日的徐玉宣迎风骑着马,忽而打了个喷嚏。
秦清回头看他一眼。
徐玉宣主动解释:“哈哈哈,肯定是母亲在念叨我呢,她肯定舍不得我。”
秦清向来冷清的面容温缓了一瞬,道:“确定?”
虽没见过徐玉宣母亲几面,但以她浅显的了解,这不可能。
徐玉宣笑道: “不然呢,小清清?”
秦清表情瞬间恢复初始的清冷:“闭嘴。”徐玉宣眼神略嚣张,摇头晃脑:“就不~”二十几岁的人,和少时一般幼稚。
秦清:“……”
下一刻,她陡然挥动马鞭,马身瞬间超过徐玉宣的一大截。很快只留给徐玉宣一个模糊的背影。
儿时追不上母亲,长大后追不上媳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