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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零点,他大概已经睡了。
    另外一种可能,他的生活号和工作号是分开的,他临睡前切换到另一个号上。
    也没有什么好惦念的,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可能性。
    哪怕真的看到了,不想做回应,也没有任何的问题。
    姜迎灯点开和梁净词的聊天记录,最后看了一眼他们无关痛痒的寒暄。
    就像在外面碰见,她不会第一时间主动去上前打招呼,总希望试图撞进他的眼波里,看着他为自己而转换的情绪,再等着他先一步走向自己。
    在微信上,她没有主动找过梁净词。
    放下手机。
    姜迎灯翻了个身,戴上耳塞,预备睡觉。
    五分钟后,她翻回来,从枕下摸到手机,再度打开。
    红点亮起。
    她急急点进去。
    在她分享的歌曲下面,l评论一句:夜猫子,早点儿睡。
    姜迎灯弯起唇角,忽然鼻端变涩,她郑重地敲下三个字:你也是。
    悲欢就在一念间,放下手机,看月光照在墙壁,落下灰扑扑的斑,那些张牙舞爪的裂痕陡然变得可爱,迎灯想,其实燕城也不错。
    第4章 c03
    有人想家,想到在宿舍饮泣。
    姜迎灯是凌晨时分听见某处被窝传来唏嘘的声音,她怀疑自己听错,睁开眼,伴着外边的阵阵鸡啼,哭声逐渐弱下去,直至消失。但姜迎灯却越发清醒,眼瞪着天花板,睡不着。
    成年离家,是一道难关。
    九月的江都,大概正是桂香四溢的好时节。
    可惜她的故乡,除了日日为她操劳的裴纹,还有甜滋滋惹人喜爱的小妹,也没什么值得留恋。
    她想起江都,心是空的。
    这份空很压抑,像块石头磨损心口,把埋在心底的家乡磨成了片片血痕。
    姜家门庭萧条,已有半年。这半年来,她反倒常梦见姜兆林大摆筵席的那些繁荣光景,想起他意气风发的学子们,他们在桌上饮酒行令。
    一个“雨”字,转了两圈下来,难度升了几个level。长久的缄默让气氛凝住,梁净词撑着额苦思冥想。
    “多少楼台烟雨中。”
    “多少楼台烟雨中。”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在桌角的迎灯声音轻细。
    她本意帮他一把,因为抢答犯了规。梁净词稍稍抬眸睇来一眼,他狭长的眼里带点讶异,而后沾点笑,就这么盯着与他默契十足的小姑娘,把她薄薄的脸皮看红。
    迎灯抓着一杯橙汁,乖乖接受惩罚。
    梁净词抬起酒杯,在桌上碰了下,打断她的意图,“我喝吧。”
    随后他饮尽一杯酒,绅士地替她挡住窘迫。
    外面果真淅淅沥沥下起应景的雨,迎灯趴在阳台,看秋雨冲着芭蕉叶,耳边太嘈杂,几个学生在嬉嬉闹闹,以至于她没发觉身后杵了一个人。直到梁净词端详她的后脑勺半天、终于开口说了句:“怎么那么喜欢脸红?”
    她蓦然回眸。
    他说:“对诗也脸红,给你挡酒也脸红。”
    12岁的迎灯太瘦小,个头才到他肋骨,她昂首看他,在狭窄的阳台,梁净词高大的身姿被外面的灯剪下影子,柔和地覆盖在她的身上。
    她确信,他眼底有了点醉意,不然才不会不依不饶跟她计较的。
    迎灯扶着脸,往外走:“天生的,我高原红。”
    梁净词倚在门框,没给她让路,敛眸看她,为这三个字笑深了些。
    迎灯垂首,步子迈得仓皇,哐一下撞在门框。她捂着脑门,“嗷”了声。
    梁净词乐不可支,而后蹲下、配合她的身高:“过来,给你揉揉。”
    那天的雨落了整夜。
    迎灯站在他膝盖之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睫毛与一尘不染的jsg眉眼。
    他曲起手指,用微凉的指关节碰了碰她的左颊,就这么硬生生又给她蹭红了几个度,他低声的,质疑道:“天生的?”
    看着他玩味的眼,她屏息不语。
    好像她的脸色可以任由调节,而他的一举一动就是开关。
    姜迎灯此刻看着天花板,面前浮现起那对轻薄、深不见底的眸,不觉莞尔。
    怎么会梦回这样的事?
    梦很潮湿,窗外却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有人的闹钟响了。
    姜迎灯坐起来,听了会儿英语听力。
    早晨和许曦文在食堂吃饭,裴纹打来一通电话。
    因为姜迎灯和她讲过,梁净词邀她做客这件事。
    裴纹说:“买些烟酒,应该能用得上。”
    姜迎灯答:“他不喜欢。”
    裴纹置若罔闻:“不会不喜欢。我一会儿发一些酒的品牌给你,你去网上看看能不能买到,或者我找靠谱的渠道进点货,给你寄过去。怕你买到的不是正宗的。”
    她淡声重复一遍:“他不喜欢。”
    裴纹顿了顿,略一叹息,说:“好吧,随你——钱够不够用?”
    姜迎灯说:“绰绰有余,才用了一半不到。”
    挂掉电话,许曦文问她:“你跟你婶婶打电话啊?”
    相处一段时间,她们已经互通了家庭情况。
    姜迎灯:“对。”
    “你婶婶对你蛮好的,她给你发生活费?”
    “嗯,她看着我长大。”
    “你婶婶做什么生意的?”许曦文听姜迎灯说过,她婶婶在开店。
    她说:“我叔叔是艺术家,他生前工作是在茶壶上面题字,他的字画很值钱,遗产丰厚,我婶婶现在卖茶壶,没有大富大贵,也还殷实。”
    许曦文好奇:“靠在茶壶上写字挣钱?”
    “也算是一种承袭,我爷爷是画家。在我们那里比较有名。”
    姜迎灯没有大肆渲染过她的家庭氛围,但许曦文能听出端倪:“感觉你家条件很好。”
    姜迎灯说:“没有,父母都是普通的中学老师,能好到哪里去?”
    她讲自己的家事有所保留,且略有篡改。说过母亲早亡,说过父亲续弦,也说过她后面再无弟妹,她仍是爸爸的独女,其余的,不该说的东西,迎灯只字未提。
    她的室友们不疑有他,毕竟姜迎灯吃穿用都相当的接地气,并没有豪门风范。
    说到这里,许曦文忽然转移了话题,她是抬头看见某个英俊学长,于是疯狂拍了两下姜迎灯的肩膀:“诶诶,陈钊。”
    迎灯听见这个名字,并不惊喜,但还是给面子地回头看了一眼。
    陈钊冲她们笑着打招呼。
    等人过去后,许曦文问:“你觉得他帅吗?”
    姜迎灯细细想了想对方浓眉大眼的标致五官:“他如果白一点,能称得上美男子,现在这样,只能说是普通帅哥。”
    许曦文给她竖大拇指:“一针见血。”
    姜迎灯低头啃着糍粑。
    姜迎灯就读中文班,陈钊在隔壁师范班,不算直系,但挺意外,这几天无论在哪都能接连碰上。
    比如她在图书馆学习英文时,男士书包陡然在对面撂下,陈钊笑问:“没找到位置,能不能拼一个?”
    姜迎灯摘下耳机,说好。
    离开时,她借了几本书,从书柜间走出来,发现陈钊在前台等候她。他指着姜迎灯手里的书问:“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王小波和白先勇。”
    “王小波真的很有意思,我特别羡慕他与生俱来的幽默感——白先勇我倒是还没有怎么看过。”
    迎灯说:“他的格局很大,写人与人的聚散离合。有时看书,能把文字读透,也会宽宥生命里许多的恩怨。”
    陈钊稍稍思索,问她:“你觉得,文学对你来说是什么?”
    她说:“止痛剂。”
    这几天天气很好,艳阳照过来。迎灯抬头看天,旁边人叹道:“这太阳,那话怎么说的来着,你若军训便是晴天。”
    姜迎灯微微一笑:“听天由命吧。”
    -
    十月假期,姜迎灯没有回家,她和裴纹打了长长的视频电话。
    不知道梁净词会不会忙碌,她没有主动去找他聊过闲天。
    就像那些不值钱的男同学一样,发出“吃了吗”、“睡了吗?”此等低廉的关怀,好没意思。
    或者目的更为鲜明一点,讲一些油腔滑调的钓鱼术语,配一些挤眉弄眼的邪恶表情,空空泛泛,消耗诚心。
    跟他聊文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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