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风摇头:“没有,家里只有一盒蛤蜊油。”
雪花膏比蛤蜊油贵,小盒的蛤蜊油只要七分钱,再大点的也才一毛钱,耐用又好用,至于雪花膏一小盒都最少要两毛多,而且用不长,太不划算了。所以原身以前最多在冬天买盒蛤蜊油擦擦,防止脸干裂,后来曲南风来了,她好奇也用过一两次,但觉得太油了,就一直放在那再没用过。
女人听得咂舌,摸了下自己的脸,心说还是年轻好,自己白用那么多雪花膏也没人家皮肤一半好。
两人又聊了会,在陌生人面前,曲南风其实话不多,但她身上就是种很奇妙的魔力,与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说多。
女人平日在书店上班确实也无聊,难得碰上个合口味的,一下就拉不住阀门,什么供销社的小秘密都被她倒得干干净净。
曲南风从她口里知道不少买东西的诀窍,比如买布,别傻愣愣的直接就挑,先私下问问售货员有没有瑕疵的次品,这种次品不是说品质不好,而是那种染色不匀,或者混色以及花纹弄毁的,这种通常不会摆出来,到最后剩下来,售货员就偷偷拿回家。
领导们都看在眼里,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供销社里干活,谁都或多或少有点藏私,要不然人家为什么说在供销社的岗位都有油水,也就是这个原因。
等雨停,女人还有些意犹未尽,她喊曲南风过来,从兜里掏了一把南瓜子:“拿着吃,这可是姐家自己炒的,香嘞!”
曲南风眨眨眼,知道她的好意,也不推托干脆利索收下了。女人见此,更加满意,她也是个利索性子,就不爱平日那装模作样推来推去,更觉得曲南风对自己性子,索性介绍起自己:“我叫梁双,住城西那块,妹子你怎么称呼?”
“曲南风。”
“曲南风?”梁双惊讶瞪圆双眼,她再次确认了一遍:“弯曲的曲,南方的南,大风的风?”
曲南风颔首:“对。”
她有些好奇,因为梁双的表现好像认识她,可看之前反应,确实是没见过她。不等曲南风问出口,梁双就先为她解答了疑问。她确实是听过曲南风,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樊承望那个傻帽。
樊承望做的那些事,借用了下他爸的势力,被耍奸的人告诉了他的死对头。嗯,这个死对头不是别人,就是梁双她公爹,后来梁双她老公闲聊时就提了一嘴这事,当时梁双就生气了,她家庭也不错,自小虽娇生惯养,可也养得人正,向来看不惯这些借势欺人的傻帽。
当时,她还在为故事里的女生惋惜,没想到时至今日,竟然还能见到女主人公站在自己面前。
她的视线在曲南风脸上扫过,哪怕见过不少人的梁双也不得不承认,就凭借曲南风的脸以及玉润冰清的气质,樊承望能做出这事也能理解,这么一个美人,确实值得人冒险。再说,这还不是个草包美人,梁双后来好奇也查过点资料,自然清楚曲南风在校的成绩,所以她才格外有印象。
梁双目光在曲南风怀里抱着的书定了瞬,心里对曲南风越发怜惜,尤其是看到她现在无事的模样,更是觉得她坚韧,那句掏心窝子的话就越发忍不住:“妹子,还是赶快远离这吧,要被樊承望知道了,哎!”
剩下的,她不说两人心里都清楚,不过有件事梁双没说,再没多久上面就会下达通知,估计樊承望他爸马上又能再往上爬一阶,到时候哪怕是梁双她公爹也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
梁双这番话,像盆冷水,一下就浇醒了还沉浸在平静幸福日子的曲南风。曲南风心中一紧,她真没想那么多。至于梁双是不是骗人,其实仔细想想就知道,人家压根没那个必要,而且既然梁双开口了,肯定是有什么原因,只是不方便细说。
看着刚才还言笑晏晏的姑娘,转瞬陷入恐慌之中,梁双自己也不得劲。这事都还没发生,吓人家干嘛,指不定再过段时间,樊承望就忘了。话是这么说,可梁双心里也明亮着,就凭借樊承望之前追了曲南风几年的劲,这事八成就是没完。
第8章 008
008
原本火热的气氛在两人的沉默下,逐渐冷了。曲南风没有心情继续待下去,她匆匆与梁双辞别,趁着雨小往供销社方向走去。
边走还在想着办法,她不想与樊承望这人搭上任何关系,也不想曲家因为她遭难,两难下,几乎没有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梁双说要她离开这,可现在管控得严,乡下人都是归到生产队统一管理,不能随便乱跑,要出远门还得开介绍信,而且一般都有时间限制,超过了这个时间或者没介绍信,一旦被人检举揭发,就会被当成“流窜犯”对待,接受处罚后送回原户籍地,所以最后兜兜转转,曲南风还是逃不出去。
要不把户籍一块迁移到别处,但这也难!曲南风属于农村户口,国家不保障粮油等等,必须靠自己上工赚工分,以曲南风这小身子板,根本养活不了自己,更别提别处的大队压根就不会接收。如果想转成城市户口,就更难了!
除非——
曲南风想到一个几乎很难实现的办法,那就是她嫁到别的市去,结婚后户口虽然不一定能迁移走,但人肯定能走。
好了现在问题来了,她嫁给谁?曲家人也不可能随意让她找个别市的人嫁,她自己也不乐意,要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就是得不偿失,而且现在也不比21世纪,到时候想离婚恐怕也不容易。
曲南风咬唇,左右踱步,她不想让自己陷入焦灼的状态,可有时候情绪就是控制不住。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她都还太年轻,并未遇过太多事,也没有人来教她,遇上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咬了口自己的手指,疼痛之余,也唤回来点理智。曲南风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她一直告诉自己,没事,没事,一定会有办法。
重复了多遍,曲南风终于不再焦急,她握了握拳,还是觉得该将这些事告知曲家人,不管怎样,他们都得先做好准备。
想明白这些,她才稍稍放下担忧,也有了心情打量周围。县城的供销社比公社的要大不少,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门口上方写着人民供销社五个大字,绿色大门敞开,人来人往,哪怕下着大雨,也不影响。
曲南风虽然没心情进去逛,可在外头看看也是个趣儿,她看了会,便移开了视线,准备等着曲母她们回来,结果余光瞥见了对面巷口的动静。
有个男的强拉着年纪不大的女生往里走,为什么说强拉,因为那男的还扯着女生的头发。女生的面貌曲南风看不大清,穿着一身的确良长裙,浅浅的绿色白点碎花,就单这身,就看得出家境不一般,与那男人破烂的粗麻布形成鲜明对比
曲南风独自一个人本来不该多管闲事,可看着那女生疯狂挣扎,马上就得到男人几巴掌,她心火顿起,也顾不上那么多,左右看看,直接在地上拾了根长棍,拿着就冲了过去,往男人身上疯狂砸。
男人被猝不及防一顿打,还真被打懵了,曲南风趁着这点时间,赶快抛了木棍,拉起女孩就往供销社里跑。
等他追上来,她与女孩已经进了供销社。供销社里人多,出了什么事派出所立马就会派人过来,男人本就做贼心虚,在门口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没进去抓她们,在门口啐了口痰,只能不甘离开。
曲南风看着他走,也没立马出去,她怕那人还在外头守着。大概是脱离了危险,女孩愣了会,随即马上哇得一声哭了出来,声音太大,周边的售货员以及买东西的人都看着她们。
一个长得漂亮,一个狼狈不堪,奇妙的组合,一时之间还惹了不少眼,也有好心的人上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女孩都不理,只紧紧抓着曲南风的手哭,曲南风代替她摇摇头,谢过了那些好心人,等女孩苦累了,她才拉着人到了角落。
“擦擦吧。”曲南风拿了自己的手帕,女孩犹豫了会,才接下擦干净自己的脸,她小声道谢。
“没事。”曲南风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个大白兔奶糖,“吃嘛?”
女孩突得笑出了声:“你这是在哄孩子嘛?”
曲南风回:“你这又哭又笑,难道还不是个孩子?”
女孩嘟起嘴,不说话了,可看表情是放松了不少。曲南风无声呼了口气,她就怕女孩留下阴影,看现在这样,也是个心大的。
她隔着窗,遥望外面,女孩凑近她,曲南风转过头,就瞅见一双大眼睛一直扑闪,刚才没注意看,现在再看,女孩明显年纪还小,起码要比她还小几岁,擦干净脸,看起来毛绒绒,像只无害的土拨鼠。
她揉了揉女孩的脸,多问了句:“你家里人呢?”
女孩垂下眼,神情瞬间变得难过起来,好半天才回:“他才不管我!”
“他每天就是工作工作,从来都不关心我,对一个外人都比我好。”
她抱着膝盖,窝成一团,“我想去找我妈妈,他们说我妈妈在这,我就过来了,结果谁知道一下车那个男人就非要扯着我走,我都不认识他。”
曲南风听得皱眉,越发觉得不对劲:“你家不在这?”
女孩摇摇头:“不在啊,我是从阳城过来的。”
阳城!
曲南风被吓了一跳,从阳城到甘市,坐火车都要十几个小时,这是跑了多远:“那你现在怎么回去?”
女孩无辜抬起头:“坐火车,不过我还没找到我妈妈,我不会回去的。”
“那你有和你家里人说嘛?”
“当然没,说了他们肯定不会让我过来。”
曲南风开始头疼了:“可是你不说,他们会担心你的。”
女孩非常肯定:“他才不会!”
曲南风没反驳,顺着她的话:“也有可能,不过你不打个电话怎么知道?”她循循善诱,“你可以试试嘛,反正不亏对吧?”
女孩半信半疑,曲南风再接再厉,指着她身上的伤:“你难道不想让家里人为你报仇嘛?”
“对哦!那个人打了我!我要让我爸打回去!”
曲南风赶快拉上她去邮局,邮局的工作人员让她报了号码,两人就等着对面接通,女孩一开始的勇气在报完号码后就消去了,她惴惴不安,靠得曲南风近近的,好似这样就能汲取能量。
她们等了几十秒,话筒里才传来滴答一声,紧接着,有个威严的男声响起:“你好,我是宋振国。”
曲南风无声张嘴询问:“是你家里人嘛?”
女孩轻轻点头,却没说话。
曲南风有心催促,可看见女孩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不忍心。无声的沉默,对方也意识到不对劲,试着问了句:“是雅雅嘛?”
一句雅雅,女孩一直憋着的情绪爆发出来,她抱着话筒哭得撕心裂肺:“爸......”
对面男人一下就慌了,最开始的威严荡然无存,一直在说雅雅别哭别哭,爸爸在,后来看哄不停女孩的眼泪,他丢下一句:“雅雅告诉爸爸你在哪,我现在就过来接你。”
女孩抽噎,像是想到什么,又顿住,眼瞅着曲南风,似在询问她自己该不该回答。曲南风叹了口气,接过女孩手里的话筒,报了地址简略说完情况就挂了。
她们后面还排着人,一直霸着也不好,想了想,曲南风又发了封电报,电报一个字三分钱,她也不敢多说,把地址以及女孩目前情况简略成短短一句,就发了过去。
等做完这些,她又领着人回到了供销社,曲母和曲大嫂已经到了,在门口左顾右看,很着急的模样。
曲南风赶快小跑到她们旁边,把刚才的情况先说了一遍。曲母也是个好心的,到底没埋怨半分,因为突发这事,几个人也没在县城多待,买了点必需品回了家。
出去三个人,回来就变成了四个,曲家其他人懵逼看着她们进来,一个个面面相窥,还没搞清状态。
曲南风先带着人去洗了个热水澡,女孩叫宋雅,回来路上就坦白了。看着出来,她对于乡下的生活很不习惯,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眼睛却又好奇打量着四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那模样,和曲南风头一天到这的样子一模一样。
等人在里头换洗衣服,曲南风顺带给曲家其他人解释了番,曲家人都很快就接受了,等宋雅出来,大家都热情招待,怕她害怕,曲家大哥和曲父还特意靠远了些。
估计是在路上怎么睡,宋雅一直在犯困,曲南风带人先去了自己房间,让她在床上先睡着,她则反身回了堂屋,把梁双告诉她的信息又说给了曲家人听。
曲父捏紧了椅子把手,脸涨得通红,曲大哥也是一样的表现,青筋都冒了出来,稍微不够冷静的曲西风已经在破口大骂,曲南风捂住他嘴,示意他看向自己房间。
“太欺负人了!”
曲母拍着自己的大腿,她擦擦眼泪,扭头问曲父,“现在怎么办?总不可能让南南真嫁给那畜生吧!”
第9章 009
009
“不可能!”曲父铁青着张脸,“哪怕嫁猪嫁狗也不嫁给那畜生。”
嫁猪狗也就是气话,曲父曲母气过头后也冷静下来,曲南风考虑得都对,现在摆在他们面前就剩最后一条路——那就是嫁人。
嫁本地的都不行,樊承望要在曲南风结婚后找过来,到时候都不是牵扯曲家一家人的事。可要曲父曲母把女儿嫁去外地,又不舍得,按照曲母说的,曲南风在外头被人欺负了他们都来不及赶过去为她撑腰。
而且现在一时半会,从哪找个合适的外地人,哪怕真找到了,曲家这一大家子几乎都在弥河坝,对人家情况也是不清楚,曲母平日里一直念叨,要嫁个知根知底的人可不是一句玩笑话,知根知底才对接下来的事有所把控,你了解对方以及对方父母品行,才能放得下心。
所以,还是进入了死路。曲父曲母愁啊,又想不到别的,堂屋里一片唉声叹气。曲大哥埋着脑袋,也不知为何,灵光一闪还真被他想到了个好人选。
“爸!妈!”
曲大哥猛地抬起头,昏暗的光线都挡不住他发亮的眼睛,“南南不用嫁去外地!咱们旁边不就有个好人选嘛?”
曲父曲母皱着眉,还没反应过来,还是曲北风点了下:“大哥说的是西洲哥吧。”
“对。”
曲大哥开始细数陆西洲的优点,“你们看,西洲从小就在咱们面前长大,品行长相那是没得挑对吧!”
曲父曲母点头,弥河坝上最出色的一对年轻人,就是陆西洲和曲南风。陆西洲其实早到了适婚的年纪,只是他妈死得早,他们一家子又是后来搬来,在这也没别的亲戚,也就没人张罗,再有陆西洲在外当兵,一年就回来几天,陆安这个做爸的还不着急,任凭其他人家盯红了眼这也没用。
“而且他当兵,咱们南南嫁过去,申请随军不就好了?我就不信了,那个樊承望手能伸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