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又直接回了帐篷里。
“暖暖,你饿吗?”是喻嘉樾的声音,“我现在让营地给你做吃的。”
“暖暖,你出来透透气。”是黎锡然的声音,“想吃清汤面还是蒸蛋?”
她不出来,两个男人就蹲在她帐篷前。
你一言我一语,她的头差点要爆炸。
“你们两个闭嘴。”尚禧暖咳了几声,实在无力地往气垫床上一躺,“我什么也不吃。”
说不清是在怄气,还是实在无力。
她只觉得整个胃顶在心口处,半点食欲都没有。
特别现在无论是听到黎锡然的声音,还是喻嘉樾的声音,都让她更加难受。
最后,她实在忍无可忍两人,直接将保温杯递了出来,“你们,一个帮我接热水吃药,一个去随便做点什么饭都可以。”
尚禧暖不关心两人如何分配的,只待帐篷外的声音停下后,拿上遮阳帽和墨镜便绕过帐篷区,向着沙漠中心走去。
踩着漫漫黄沙,烈日的炽灼让她没走多远就浑身冒汗。
她来之前便早有设想,沙漠之旅会给她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带来比常人更加明显的痛楚。
但抱着躲避现实世界的心,她毅然来了。
却没想到,那个她真正想要躲避的原因会一同跟过来。
她承认,自己的心脏,会在刹那间,看着黎锡然憔悴落魄的神情软和一下。
但同时,更为强大的理智信念会帮她驱散这份心软。
便是这一来一往,她心脏反而承受了比身体还要剧烈的排异痛苦。
尚禧暖清楚她现在正处于气头上,所以才有很强的心理防线,可以对黎锡然剖白的前尘往事做到暂时无动于衷。
但他们现在身处沙漠,半点躲避的范围都没有。
时间长了,人心肉长。他们有着相似父母责任缺失的童年,很难保证不会对黎锡然产生同情心。
想到此,尚禧暖开始摸口袋里的手机,决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直到她连播几通电话都提示暂无信号后,尚禧暖一回头,才发现自己早已经远离营地。
环顾一圈,更是除却黄沙漫漫,半个影子都没有。
就连一路走过来的脚印,一阵风吹,就彻底不留痕。
大小姐腿一软,瘫坐在炽热黄沙上。
她联系不到人,就算等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偌大一个沙漠,也不是说能找到她就可以找到的。
无数个“完了”充斥在她耳畔。
委屈,无助。
积压多时的泪,在此刻决堤。
从前,她爱而不得,好好一个大小姐卑微又小心翼翼。
现在,她想活得自由点,老天又好似和她开玩笑一样,开始和她玩深情戏码。
连就她逃到沙漠,都不给喘息的空间。
尚禧暖不知哭了多久,口干舌燥的同时,嗓子都要冒烟了。
她屏着呼吸,周围更是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大小姐觉得自己此番前来沙漠,简直就是自虐的。
吃喝玩住都不痛快,为了躲人更是傻乎乎在沙漠迷路,待太阳落山,她今日说不定就要葬身于此了。
午后毫无遮蔽的炽灼阳光,晒得她双眼直冒金星。
尚禧暖望着天际,脱力地躺倒在黄沙上。
她想大约也不用等太阳落山,此刻就能离开人世。
脑海中更是出现了一盏跑马灯,将她前半生细细密密做过的蠢事,一一为之放映。
她眼眶不由被泪光模糊,不知是不是弥留之际的总结。
她发现自己娇贵的二十多年大小姐人生,所有的苦都来自于黎锡然。
所以,跑马灯的最后。
是黎锡然的脸映入她瞳眸内。
“暖暖?”甚至还有听觉和触觉。
“混蛋。”她抽泣地骂道。
黎锡然满脸焦急,紧皱着眉峰将她抱进怀里,“你知道我找你多久吗?”
他去给尚禧暖盛热水时发现她偷溜出帐篷,因着营地帐篷和水房较远,他借了越野皮卡司机的车子想跟过去。
也想趁此机会载着她在营地周围散心,给彼此营造一个安静的谈心氛围。
谁知等他将车子开到她消失的地方时,已经不见她身影。
黎锡然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行驶,甚至开到半途时,连车载gps都失去信号。
他知道此刻再不回头,接下来就不知道会迎接怎样的意外。
可他在沿途没见到尚禧暖,就算暂时回营地也不安心。
最后,他心一横,索性直接冒死往前开。
好在,他终于看到了她。
而尚禧暖看到黎锡然时,都分不清自己还在梦里还是出现了海市蜃楼,只虚力眨眼,“水。”
黎锡然直接将她打横抱起,然后快步到达越野车边,将她送进后座。
避荫和清水,尚禧暖多时才缓过刚刚的烈日当天。
“暖暖,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事,好吗?”黎锡然低沉的声音带了点气急意,就连看着她的神情,都格外严肃。
尚禧暖浑身无力,虚倚在座椅靠垫上。
听着、看着黎锡然此刻的语气和模样,她心头逐渐翻涌起燥。
“我知道你憋着气,你可以打我,骂我,折腾我。但可以多顾及一点自己的身体吗?”
“黎锡然。”她直接打断黎锡然,“你不觉得这一切都源自于你吗?”
“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躲到一个没有你的地方,不想再回忆从前那段愚蠢的过去。是你的纠缠不休,才让我今日险些遇险。”
黎锡然微怔,眼眶随即红了起来,那双深邃的瞳,更似翻涌着汹涌的旋涡,“暖暖,从前那段也并非我所愿。”
“时至今日,我仍走在危险的独木桥上,甚至依旧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只是比起冒险,我更怕未来没有你。”他脊背塌陷,近乎乞求,“大小姐,我向你坦白,我从前的计划,是想在黎家绝对太平后,再回应你。”
“而在此之前,我会无底线地纵容和包容你。你哪怕要天上的星星,我都会愿意摘给你。”
尚禧暖咬着唇,依旧是怒目圆瞪。
可心脏却如高耸的象牙塔上系着的一支铃铛,风静时不觉,但他偏像风。
无论是岁月静好,还是山洪倾泻。
只要他出现,那支铃铛,就要响个不停。
像是生怕,那座因他建造的塔,顷刻倒塌成平地,再也掀不起她任何心潮波澜。
“暖暖,我知道这些仅是我的个人因素,也没有办法要求你按照我的节奏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怒意,是因为安全感崩塌后的失控。我昨天才看到沪上那些帖子的内容,对不起,这段时间让你独自承受这么多。”
她也并非一直在做沪上的大小姐,五岁之前,她也是食不果腹,每天看着母亲为了一个男人发疯,要生要死。
所以此刻她对黎锡然的逃避,绝大因素是隐身于她灵魂深处的童年阴影在不安浮动。
“你之前敢一遍遍试探我,是因为这些年外公和舅舅舅妈给你的爱很充足,抚平了你的伤。才让你有了无畏爱的勇气,但没想到我会是个胆小鬼,将你的勇气打碎了。”
“暖暖,我也非常地懊恼。”
尚禧暖咬着唇,一言不发,但心脏猛烈的痛又说明了他所说的真实性。
诚如他所言,自己如今骄傲得像只小孔雀,但戳破美好的假象,她的内核是恐惧因爱失去自我。
她爱的时候有多无畏,失去的时候就必须有双倍洒脱。
否则那份来自于原生的卑怯,会像一把匕首,生生割破她虚假空洞的外壳。
黎锡然抚上她后背,将她拥进怀里。
尚禧暖抽泣着,全身都在颤抖,“黎锡然,我们为什么不能好聚好散?就当从前,是我年少不懂事。”
“你也让我冷静一段时间,你刚好趁此去解决那一团糟。人生那么长,说不定柳暗花明后,我们还有其他可能?”
闻言,黎锡然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他的头就埋在她发丝内,喷出的灼烫气息,烫得她锁骨刺痛。
这些时日,她说了无数满是恶意的话,以来中伤他心脏。
而此刻看似婉转的温言,才更像锋利的匕首,轻易冲破他内心防线。
黎锡然的声音在颤抖,甚至是极力在压制着情绪,“暖暖,人生再长,也不能像小说一样。”
“我已经错失你一个四年。真正的人生是两个人错过四天,就不会再有邂逅相遇和圆全。此后我们只会隔着人生海海,在一次次的遗憾中悔不当初。”
“就算你恨我毁了你此后平静地生活也好,骂我自私也罢。我不会给你独自冷静的时间,我会陪着你,把你从前受过的千千万万份委屈,全部弥补回来。”
尚禧暖想推开他,也想推开他的爱与悲怆。
“黎锡然,我没想和你闹成这副模样,我只想好聚好散。”她自己都觉得有时他们过于撕心裂肺,歇斯底里,“我也不喜欢,现在面目狰狞,喜怒无常的我。”
如果能再给她一次选择,十八岁的亭台花榭,最好无她。
“暖暖。”他鼻音开始沙哑,最后只余气音,“向你道歉,不单是我认识了自己的错,还想为你付出实际性的行动,其中也包括承担你的情绪反扑。”
尚禧暖的委屈顷刻倒塌,她噙着满目泪光的双眼,从他怀中挣脱而出,一遍又一遍地将拳头砸在他胸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