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揉了揉鼻尖, 但很快就又把小手死死扒在方向盘上。
陈砚现在是微醺的状态,他倚着车窗垂眸闲散地看着手机,身旁还有个免费的小司机, 就是看上去不是那么靠谱, 绿灯亮起, 他微微撩起眼皮看了眼许以纯。
看出她的紧张, 连嘴唇也死死抿着,手还有些抖。
“别跟我说,你是第一次上路。”陈砚终于怀疑地问出了这句话。
许以纯看了他一眼,非常诚实地点了点头。
陈砚好久没有说话,低头打量着安全带,检查了下是否系得牢固,他甚至环顾了四周的路况看车子能停在哪个路边。
大雨还在下着,雨刷划了一下又一下,闪电霹雳,大风狂卷,越是天气恶劣,许以纯心里越没谱。
陈砚心理斗争了小会,最后叹了气,算是妥协了。
“许以纯,我这算是把命给你了。”他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许以纯正专注驾驶,没怎么理会,反口一句:“谁要你命啊。”
话音刚落,接着突然一道黑影从天而将,狠狠砸向了车窗,接着泥糊一样的东西占据了视野,圆滚的东西“咚——”地一声掉了下去。
许以纯尖叫了下,狂刹车,整辆车脱离路面要往旁边的路栏撞上。
陈砚反应迅速,稳住了方向盘,在许以纯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在路边找了个停车位缓缓停下。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许以纯整个人身体发着颤,半闭着眼睛不敢去看发生了什么,她声音颤抖着小声说道:“陈砚,我,我好像撞人了。”
很明显就是有一个东西冲了过来,许以纯没反应过来撞了上去。
她像是吓傻了呆住,眼尾泛起红,湿漉漉的眼神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我下车看看。”陈砚解开安全带开了车门。
外面依旧大雨纷纷,雨水浸湿了少年黑色衬衣,他快步走向刚刚的“案发现场”,低头看着。
许以纯在车内紧张地望着他的背影,希望陈砚下一步做的不是报警。
很快,陈砚便回来了。
他打开了车门,一股冷气袭来,雨水沾湿了少年的头发,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滴落着,白净的面容挂着雨珠,本应该狼狈的模样在他身上确别有分痞气,眼尾聚拢,神色严肃。
许以纯紧张地探过脑袋,“怎么样,还活着吗?”
陈砚轻轻摇头,“死了。”
“啊?”许以纯吓坏了,她难以置信,害怕地拽过陈砚的衣角,“真假的?呜呜呜你别吓我。”
“真死了。”陈砚语气诚恳,“不怪你,它是从天上掉下来摔死的,不小心砸到了车上罢了。”
“天哪,摔死的!跳楼吗?”许以纯捂住了嘴不敢相信,“怎么办,报警吗?”
陈砚修长的手轻轻蹭过鼻子,他想笑,最后语气温柔地解释道,“放心,是一只麻雀,不是什么人。”
许以纯不信,“陈砚,你不用骗我,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
陈砚无奈拿出了手机,他拍摄了事发现场的照片,确实是一只鸟,黑乎乎的粘着雨水看不太清,但确实是死了。
许以纯松了口气,但是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发着颤,哭泣没有停下,眼泪还是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委屈巴巴地抬眸看着陈砚,支吾着说道,“你别看我。”
但陈砚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过她。
许以纯不想开这车了,她想逃避,始终克服不了泪失禁,就是想哭,情绪一丁点都控制不住。
陈砚没有说什么让她不要哭的话,他翻开车内的隐层抽屉,拿了包抽纸递给许以纯。
许以纯接过,又是那样暴力地擦着眼泪,眼尾被揉得更加红了。
“对自己下手这么狠干嘛?”陈砚眉头微紧,想伸手去制止她。
“对......对不起,我,我只是想快点,快点稳定下来。”许以纯一哭说话就结巴,她讨厌把自己柔弱的一面展示给别人。
小学的那会,她考了满分的试卷不小心被同桌小朋友扔进了垃圾桶,小朋友向她道歉,许以纯心里委屈但还是接受歉意,可是眼泪却没出息地落下,怎么都止不住。
最后哭得越来越委屈,越来越大声,把老师找来喊了家长。
从此小学班级的里小朋友都知道许以纯是个爱哭鬼,一开始还关心她到最后演变成了故意惹她哭。
“她哭起来就停不下来,好好玩啊。”
“对啊,就这么点小事,哭给谁看啊。”
“老师就喜欢爱哭的小孩子,你看她儿童节拿到的糖果都比别人多一些呢。”
糖果是许以纯那学期期末考了全班第一,老师奖励的。
这种声音充斥着许以纯整个童年,从初中开始,她就尽量从不在别人面前哭,忍不住了就找个角落,但是身体总是失控,眼泪止不住的样子让许以纯对自己产生厌恶。
她尝试了很多种办法,掐自己,甚至咬自己的手腕强制停下,无济于事。
窗外雨依旧下得很大,陈砚身上潮湿着还没来及处理。
他的车里东西很少,整个车子是简约的风格,自然也没什么能哄她的东西。
陈砚注意到了许以纯那个精致的小袋子,修长的手指捏过,“能碰吗?”
许以纯抽泣着点点头,然后小声地说道,“这......这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陈砚的手顿住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像是一拳棉花捶在了胸口。
“已经有祝福了,还准备这个做什么?”他语气淡淡,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有些迟钝。
“不.....不一样,我身边朋友过生日,他们,他们,我都送生日礼物的。”许以纯想解释的意思是这些不过作为好朋友应该做的。
“可以打开吗?”陈砚问道,他语气迟疑。
许以纯抹着泪,点点头。
洁白的栀子花就这么出现在了陈砚的面前,因为放在袋子里的原因,花瓣有些打卷泛黄了,但栀子花的香气还有所保留。
修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花瓣,陈砚眸色黯然,看了很久。
“还有别的呢。”许以纯擦了擦鼻涕,好心提醒道。
她很喜欢看别人拆开自己送的礼物时候的样子,也算是一种成就感。
陈砚闻声回过神,接着往下找,找到了三串手串,木质地上面雕刻碎花浮雕,小字篆刻。
“不好意思,这俩是求姻缘的。”许以纯指了指陈砚左手上的两个,再指了下他右手上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那......那个是求子的。”
陈砚摩挲着手串表面,三个手串在他手里玩弄着,忽而他把一个求姻缘的递给了许以纯,“只有两只手,戴不下,还你一个。”
“啊?”许以纯呆呆地看着他,接着拒绝道,“你收起来好了,我又不需要什么姻缘。”
陈砚觉得好笑,是什么时候给她了一种自己很需要姻缘的印象?
看陈砚依旧没收回去,许以纯懒得和他计较,接过了那手串。
她还在哭,越来越止不住。
陈砚最后看见了青团等一些糕点。
是甜的。
他果断拆开递给许以纯,“吃。”
许以纯摇头,“给你买的,排了好久的队。”语气很委屈。
“我过会才吃。”陈砚语气软了下来,他去了包装直接递到了许以纯的嘴边。
甜丝丝勾着许以纯的味蕾,让她一时间放松下来,神经不再紧绷着,她咬着青团,不好意思地垂着头。
陈砚拿出了车里的矿泉水,怕她噎着。
糕点的渣碎很容易掉落在皮质的座椅上,弄脏了车,许以纯知道自己给陈砚添麻烦了。
“没关系。”看出了她的心思,陈砚很快安慰道,“开心一点吧。”他喃喃道,像是对许以纯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雨滴很重,落在车窗的时候很用力。
或许是他这句话触动到了许以纯,她哭得更厉害了。
开心,怎么样才能突然开心起来。
这种令人讨厌又麻烦的泪失禁如同梦魇伴着许以纯从小到大。
所有人都是让她别哭了,不要哭了,从一开始关心哄哄到后来觉得厌烦。
没有人告诉她,你可以变得开心一点。
“知道碳酸饮料吗?”陈砚突然对她说道,“就是汽泡水,平平稳稳放在那里,一旦受到外界剧烈运动的影响,就会产生反应。”
许以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冒着气泡,咕噜噜。”陈砚语气温柔,像是幼儿园老师在给小朋友说睡前故事。
“一般这个时候强制拧开它,就会溢出来。”陈砚又说道。“大多数人会选择等待。”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再喝掉它。”
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许以纯意外发现自己的眼泪止住了,漆黑清澈的眸子打量着陈砚,她第一次听到这种比喻。
“你的意思是,我很像气泡水?”许以纯歪头问道。
陈砚摇摇头,“我希望你是那个耐心等待的人。”
车间安静了片刻,许以纯的抽泣声越来越小,纸巾团成团堆成小山,鼻尖泛着红,眸子湿漉漉的,眼皮有些发肿,嘴唇水光泽潋滟。
她垂眸盯着方向盘,犹豫着重新尝试。
陈砚不再说话了,默默看着她,等待她的选择。
谁才是那个耐心等待的人呢。陈砚自己也没有答案。
他讨厌吵闹的人,特别是喜欢哭的。
同父异母的妹妹总是哭,父亲会温柔地哄她,那种父爱是陈砚不能体会的,他从小便明白爱哭的孩子有糖吃,但他终究没法成为那个能吃到糖的孩子,最厉害的一次哭闹也没有挽回母亲。
无尽的黑夜,少年眼泪浸湿整个枕头。
可眼前少女的哭泣却有些不一样,当她眼泪花花的时候却倔强想要克制的时候,竟令他有些动容。
他很有耐心陪着许以纯,陪她克服,陪她找到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