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储时再次摁灭手机屏幕后,祝重峦终于忍不住说:“你可以在前边停一下,我下车等你接电话。”
储时就回,“你不用回避,既然这样,下次再打我就接。”
他实在是一个直率坦然的人。祝重峦在心里总结。
到家时已经有些晚了,临下车前储时向她伸手,“手机。”
祝重峦忙不迭把自己的手机递上,储时输入一串号码拔打出去,“有事的时候打这个号码找我。”
在挂断后,储时的手机再度振动,这次他接起来了,“对,我是,那NK细胞活性呢?有没有足量应用依托泊苷?好,我立刻回去。”
祝重峦心里咯噔一下,“我是不是耽误你治病救人了?”
储时把她的手机还回去,“是实验室的白鼠。”
祝重峦似懂非懂,但是她还是明白了自己大概耽搁了储时的时间,“真是对不起……”
储时解开安全带,“不,你不需要道歉。不接电话也是我的问题,我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回到实验里。”
祝重峦想从储时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比如疲惫、无奈,这才符合他当下说出这句话应有的神情。但是都没有,储时仍旧自持又绝对理性,即使祝重峦已经敏锐察觉到这个实验项目困扰着他。
祝重峦当下想得到的,只有迅速解开安全带下车,“那你快回研究所吧。”
储时也下了车,司机开着他的车停在不远处。他看了眼祝重峦,“晚安。”
储时阔步离开,他的背影明明是挺拔坚韧的,看起来就像是,任何事在他面前都能够迎刃而解。但祝重峦想到的是,他一定很累了吧。
到凌晨一点时,祝重峦还没能够入睡。她脑子里闪回的,是最后见到的储时的背影。是疲惫吗?或者说更像是孤孑。
祝重峦知道储时从事生物医学的研究,也耳闻过一个实验项目要成功有多不易,多数时候储时要承担的,不仅是自己。除此之外,她对私下的储时还一无所知,近乎空白,可是知道他框条生活后,在看见他离开的那一刻,她突然间无比想要靠近他,想要把自己仅存的温情,都给他。
祝重峦掀开被子,随便换了件衣服就下楼出门,她顾不上急促的脚步或许会吵醒这个房子里的人,然后她坐进了车里,发动了汽车。
储氏的研究所很远,好在这时候是深夜,道路空旷又顺畅,祝重峦到的时候才过了两个多小时。她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车,研究所的好几间办公室都在亮灯。祝重峦打开手机通讯录,在翻了一整遍后,她一拍额头,坏了,当时忘记存了。呆了几秒后又察觉不对,恍然大悟的从通话记录里顺利找出陌生号码,“我在你研究所楼下。”
暮冬初春交替的季节,西风被南风中和了温度,变得不再刺骨,仅仅只是冻人。譬如只穿了风衣外套的祝重峦,下车这几分钟,冻得脸都快僵了。
储时过了好几分钟才出来的,见到祝重峦时他显然不解,“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休息吗?”
借着车灯,祝重峦能看见储时的眼睛因为熬夜而发红,仅仅半个夜晚下巴也冒出了些胡茬。她站直了些身体,仰头看储时的双眼清澈又明亮,“现在赶过去的话,还来得及去关大附中排第一批的队吃早餐。”
直到坐到车里,开出半程后,祝重峦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大胆,不仅大胆还奇怪。难怪储时当时听了她的话后,在原地愣了几秒。
祝重峦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血气翻涌上刚刚被冻僵的脸庞,冷热交替得她几乎快要不能喘气。于是她摁下了点车窗,好让风能把她吹醒吹醒,突然又反应过来车里还有储时,祝重峦忙又升回车窗,“我这么突然,有没有打扰你?”
储时回,“你说呢?”
祝重峦慌乱起来,“啊,我没想到你们半夜也要工作的。”
储时就问:“那现在怎么办?”
祝重峦更慌了,“那我下个路口拐弯把你送回去。”末了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还来得及吗?”
接着她听到了储时好像笑了,很不分明、很低的笑声,“还来得及去关大附中排第一批的队吃早餐。”
祝重峦语噎,她深吸一口气,“所以你刚刚在逗我玩?”
储时将座椅向后放了放,闭上眼睛道:“说去吃早餐是认真的。”
祝重峦间隙里悄悄看了一眼他,他应该是很累了。于是她关闭了车上的音响,调高了暖气,不再说话,连呼吸都极力放轻,唯恐惊扰这一方极小的空间。
真是不可思议,上周她才正式认识他,这周他就在她的车上睡着了,祝重峦觉得命运不能够更不可思议了。
到关大附中的时候,周记家的叔叔阿姨已经在整理食材了,祝重峦看了眼时间,隔他们营业还剩半个多小时。她将车停在路边,然后靠到了方向盘上。
储时睡着了,祝重峦伸出一根手指,隔空描摹着他挺拔的面庞轮廓,这个人怎么先天条件这么好,长得这么好看。
她没有叫醒他。
她将会是他的妻子。婚姻要什么,意味着什么,她一无所知。在过去的十年时间,她仰慕他,其实一度也以为只是仰慕,毕竟被称为天才科学家、外在内在完美得不可挑剔的人,除了储时,祝重峦没遇见过第二个。可是他站到面前时,她发现并不是了,她是很真切的爱这个人,莽撞又冒失,只是因为她真的爱他了。
储时的眼睫动了动,祝重峦坐直,“你醒了?正好,该下车排队了。”
祝重峦让储时多睡了一个小时,这时候刚好是人流增多的时候。
排在队伍中央时,储时问:“怎么不叫醒我?”
祝重峦把手揣进包里,“看你太累了,我不忍心。”
储时挑眉,“这么心软?”